Mocha清识

（三）

然后就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以及自然而然的公开。

 

周泽楷没谈过恋爱，据说叶修也是第一次，然而旁观者们表示，这两人大约是恋爱技能点也点满了，在一起的时候简直甜得不能太甜。

 

大家发现只会在系馆和宿舍间活动的叶修竟然也跟着排起了小桥烧烤的队列，一问原因，叶修坦坦荡荡承认，“买给小周呀，他喜欢吃这家的煎饼和烤茄子。”

 

又比如T大一年一度的男生节，惯例是女生准备礼物送给男生，周泽楷整理自己收到的一堆毛绒玩具，里面竟然还有个荣耀账号卡。一旁的黄少天眼疾手快地翻过卡面，背后贴了一张纸条：“To 小周：晚上一起下本。”他登时觉得眼睛被十万强光灼伤。

 

第二天叶修正大光明地顶着黄少天“你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的眼神登门，径直拿走周泽楷一条围巾，说是帮小周省心了这条就作为回礼。

 

被校草评价压过一头没有生出搬出去冲动的室友黄少天第一次想要卷起铺盖逃到魏琛处将就一下。

 

当然最甜蜜的细节只有两人知道。周泽楷心中，叶修最可爱的时刻也是那个男生节。

 

那天晚上他和叶修等一波人在阳台上接受楼下同系、外系女生的表白呼喊，女生们喊周泽楷的名字最响亮。

 

楼下传来几乎排山倒海的“周泽楷，我爱你。”叶修突然就捂住他耳朵，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他用口型说：“周泽楷，我爱你。”

 

这个人能……这么可爱又这么好。

 

潮涌海啸都不足以形容当时他剧烈擂动的心跳。

 

那一刻他明确知道，如果不是叶修主动离开自己，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跟这个人走下去。

 

 

两人在一起后，身边朋友的反应也很好玩

他们不在一起时，众人毫无知觉，在一起后又却纷纷出来表示，哎呀，我觉得你们早就在一块儿了哇。

 

周叶两人毫无秀恩爱的自觉，只是握紧彼此双手，笑着接过大家的祝福。

 

（四）

“行了行了，停，我不想听狗粮。”黄少天挥挥手打断周泽楷的回忆，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叶修去的地方，去年出事了吧？”

 

气氛顿时冷凝。

 

黄少天看周泽楷的唇抿成一线，懊悔自己嘴太快，不该叶修刚走就提这件事，忙不迭道歉。

 

周泽楷收起之前回忆时唇角挂上的笑意，又喝了一大口已经不那么冰的可乐，再度陷入沉思。

 

到大二后，关于专业的出路其实比较明晰了，分普通和不普通两种。

 

普通的工作，比如进电视台、报刊杂志等媒体渠道，或者企业的宣传公关岗位。家庭有些关系的，公务员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普通的学习，就是本校保研、或者出国留学。

 

但还有一种，不普通的读研，就是叶修选择的路线。

 

离开校园，深入研究素材来源地，去做田野调查。期间需要长期的访谈、数据调研，还有大量的收集整理，耗时耗力，又没经费缺资源。

 

可叶修就是感兴趣。

 

他从大三后明确了自己想做的课题，涉及快要失传的民间技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范畴。这些技艺的拥有者，地处西北偏远山区，交通不便，信号难通，有些地区甚至只能靠双脚步行进入。

 

想到叶修出去一年要吃多少苦，周泽楷下意识就抗拒起来，不愿意想更多。

 

然而黄少天的话却硬生生撕开他逃避的表面，甚至还引出一个他担忧更甚的问题——安全。

 

枪支的私下使用，族群间的暗潮涌动，终于在前一年让那边爆发了一次严重到掩饰不住，不得不被报道出来的冲突。

 

他们作为这个专业的学生，有着在核心机构就业的师兄师姐们，消息自然更灵通一些。

知道的真相也更残酷……

 

即使过了一年，零星的冲突仍然断续存在，叶修此行吃苦不提，决不能算得上是毫无凶险。

 

 

周泽楷之前被揿下去的那团忧虑之火，再度不受控制地，在深处烧了起来。

 

（五）

很快到了大四这一年，周泽楷临近毕业，论文、实习和就业选择让他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甚至有一阵一个月没有信息来往。

 

周泽楷彼时正在纠结是否要听从家庭的安排进入体制内工作，亦或是选择某知名周刊当一名摄影记者。

 

前者机会固然珍贵，后者也不差。这家周刊以冷静犀利的社会报道著称，在国际上亦享受盛名。有赖于他之前在各类摄影比赛中以天才般的灵感和敏锐的视线捕捉，非常凑巧滴得到该社前辈的赏识。最后从不给应届生发offer的周刊杂志，给他发了一封郑重的邀请信。

 

周泽楷在这两个机会间纠结，除了工作性质差异巨大外，还有个更私人的缘由——前者固定驻京，后者需要长期出差在外地。

 

叶修回来后肯定是继续学术深造，他长期驻京，更有利于彼此关系的稳定。然而，一旦进入体制内，意味着将陷入繁重枯燥的日常行政事务中，离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越来越远，而如果选择周刊杂志，可以获得充分施展才华的平台，追逐理想的阵地，还有更多怀着同样信念的伙伴。

 

这两个选项的诱惑都太大了。

 

天平的两端，一则是爱情和家庭的美梦，一则是理想和事业的自由。

 

几乎不会迷惘犹豫的周泽楷，第一次站在人生的关键岔路口上，左右两条路径延伸下迷雾重重的不同方向，是向左还是往右？一时竟然无从决策。

 

叶修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可能是黄少天，也可能是苏沐橙。这并不重要。

 

对于周泽楷而言，最重要的是叶修寄来了那封信。

 

信里有日常的嘱托，告诫他忙中也不得忘记准时吃饭。

 

信里有自己的生活介绍，最近见了什么人，聊到什么话题，学术上有了什么新想法。

 

信里还有一打照片，拍的是边塞风景。壮阔的荒漠，积雪的天山，无边漫野的牛羊……苍凉、凄艳、生机在照片里融合得完美，美到惊心动魄，宛如置身其中。

 

叶修在信的最后写到：“边塞很美，有闲暇时手痒，忍不住拿起相机拍几张，自觉没有生疏了本事，小周你呢？加油。”

 

 

 

周最终拒了体制内的那个offer。

 

交完论文后，实习也结束了，离毕业尚有一周时间，他一盘算，竟然多了几日空闲。

 

周泽楷在黄少天八卦好奇的眼神中收拾起行李。

 

“啧啧啧这是要去找老叶吗？是吧是吧是吧！”

 

火车票已经买好，正躺在他钱包最里层，和两人的合影放在一块儿。周泽楷任由黄少天在那自说自话，背对着管自己收拾，嘴角稍稍上翘一个浅浅的期待的弧度。

 

 

（六）

 

没想到那条新闻来得更快。

 

当时黄少天正送他下楼，顺便刷着手机，那条紧急新闻就这样突兀地横在黄少天的手机屏幕上。黄少天一愣，文字泡断了，周泽楷困惑地侧身看他，发现他拿着手机的手竟然在轻微地颤抖。

 

“周泽楷，老叶他去的是不是……”

 

周泽楷一怔，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条一样的消息配着简洁无感情的文字，却让他瞬间置身冰窖。

 

一年前的事情，又发生了。

 

老地方。

 

严重到隐藏不住，不得不被报道出来的程度。

 

六月的楼道，没有空调，闷热异常。他们拿着手机，互相对视了一眼，黄少天先开口，结巴得宛如被他人附身：“不、会的！老叶他肯、肯定没、没事的！”

 

周泽楷只看了他一眼，抓起行李箱加速向楼下跑去。

 

黄少天一跺脚追了上去没追到，发现周泽楷已经在转角处消失了。他急得只好冲周泽楷消失的方向大喊：“注意安全！！”

 

 

（七）

 

万幸悲伤和痛苦和他们擦身而过。

 

周泽楷到达那个偏僻的边城的第二天凌晨，终于收到了叶修发来的消息。

 

他前一夜睡得很差，之前在火车上信号不好，每次到中途停站的时候才能发出去短信去，手机很快就没电了。等到了宾馆充上电一开机，发现没有叶修的消息，又担心对方在他关机时打过电话，就赶紧给叶修拨了过去，可仍然如之前他每次拨打的情形一般，无人接听。他将就吃了点之前严禁叶修吃的泡面，维持发呆的状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方才实在撑不住，衣服也没脱，直接在床上睡倒。

 

短信震动时，周泽楷几乎只是怔忪了一秒，瞬间清醒过来。

 

 

 

这对历经大悲大喜的恋人们很快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电话，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丝金边出现在远方，周泽楷的手机电量告罄，两人才匆匆约定了见面地点，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周泽楷此刻终于发现四肢是僵硬又酸涩，他缓缓伸了一个懒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浅桔红的一轮太阳，正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强势地探破最后的黑暗，将它的温暖和光明向这片苍凉的大地投射。

 

周泽楷若有所感，拿起相机来拍了一张。

 

（八）

 

后来他们终于见面了。

 

叶修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周，你其实对我挺不满的吧？”

 

“是。”

 

周泽楷坦诚。

 

 

叶修耸耸肩说：“好吧，我现在交代还来得及吧？彻底交代。”他靠近两步抱住他风尘仆仆赶来的爱人，将最后一些隐瞒的信息摊在对方面前。

 

原来是一年前，叶修与家里双重决裂，终究是太轻信自己的能力，想要一次性解决两个问题：关于事业和爱情。

 

家里给出的反应比较直接干脆。

 

家里说，那你就用行动证明你的爱情和理想吧。

 

周泽楷拥住叶修的双臂更紧了一些，他想起毕业前叶修的眉角似乎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当然叶修当时的说辞是不小心磕的……

 

这个人啊，说着彻底坦白，终究是要藏起一些细节，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心疼。

 

叶修继续说，自己其实没那么运筹帷幄。说自己出来看了很多风景，静心做了事情，才明白世上很多事，很多做法，可以用更温和和成熟的手段去解决它。

 

“不过都已经发生了，也不能回头纠正了。”叶修遗憾地说。

 

然而即使过程和方式不如人意，结果是终究好的。

 

“既然小周你已经为了我千里迢迢来了一趟，要不要再辛苦点，陪我回个家？”

 

 

（九）

 

他们拍了合照。和自己的亲友一起。

 

终于是被亲人和朋友共同祝福的，幸福美满的一对了。

 

秋天之后周泽楷正式入职，作为新人开始了频繁的出差旅程。少量出差可提前预约，更多的则是突发任务，只给周泽楷不多的时间，几乎到了随时需要做好拎包就走准备的程度。

然而一年前离别时产生的焦虑和不安感，却是彻底不见了。

 

比如这个阳光明媚早晨，为了赶飞机的他先起了床。洗漱完毕，回头却发现叶修仍在酣睡。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碎乱地撒在额头上，露在外面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前夜温存的痕迹。周泽楷停下打领带的手，静静地凝视了一会，俯身替他拉好踢落的半床被子。

 

拖着行李箱阖上门前，周泽楷回头将目光移向客厅里摆着的几张照片——叶修拍的边塞，他拍的日出，以及那张认证幸福的全家福。

 

说起来他们两人，其实一开始是用不同步调在走着的。在岁月的长河里，各自历经欣喜和悲伤，又彼此变成更相似的人。

 

叶修先一步明确了目标，向前跋涉，周泽楷一开始摸索了更久，但他坚定坐标后再不曾有过一丝动摇。

 

两人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在一起生活下去。

 

虽然仍要经历分离，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困惑，但是两人一起面对，才能取到最美的风景。

 

周泽楷阖上了门。阳光洒在他身后。

 

岁月平静又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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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周叶写完了！感谢某人一直鞭策我2333！

有点点私货不知道会不会看出来，果然大学时光总是让人充满感情，但我更喜欢描绘青年步入社会的那一瞬间，爱情亲情，理想和现实，大概总会需要做一些选择。

祝大家都能获得更温柔地解决痛苦的契机。毕竟人生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