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cha清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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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解决问题很紧要，却不是最紧要，尤其当俊美的爱人主动来吻住你时。

 

气氛一瞬转向旖旎。周泽楷细碎的黑发垂落，和乔一帆的额发缠在一道。“痒。”乔一帆抱怨，伸手去拂。方向盘没加热，他开了一路，指尖冰凉。周泽楷感受到额前的凉意，将那只手抓下，用手心的热度暖了暖，塞入大衣口袋中，然后再度俯身。

 

干燥又低温的唇面紧紧地贴着热度稍高的唇，舌尖追逐着舌尖，残留的酒味悄无声息地渡过来，空气都仿佛带上微醺，连着感染没有喝过酒的人。

 

车子熄火不短时间了，空调的余温挡不住地库的寒意渗透，渐渐退缩，却无法再退一步——两人的小世界，是温暖和火热。乔一帆半阖着眼，在极贴近的距离看不到对方全部表情，只捕捉到半扇眼睑。他眼中，周泽楷细密浓长的睫毛每一次轻微颤动，都仿佛勾到自己的心弦上。颤动的频率放慢再放慢，那是对方情动到认真时的反应。

 

此情此景，乔一帆却分心了。

 

能这般近距离观察周泽楷，是自己的独家福利。联盟男神颜值究竟怎样出色，路人皆知。他拍的广告会引来少女尖叫，他进入场馆人群每每骚动，然而又怎样——他们只能透过各种媒体来欣赏官方的图像，商业性的图像，这是镜子一面的周泽楷，唯独自己能看到真实的另一面——不仅是颜值爆表带来的荷尔蒙涌动，还有生活中藏在细微处的温柔，情动时一瞬间拖他到爱欲深渊的魅力……这点点滴滴，皆是属于乔一帆的独一无二。

 

他心底喟叹，自己何其幸运，本想远远看着，最后竟能并肩而行，从平行线走到命运纠缠。其实周泽楷的担忧也不是毫无根基，交往初期的一段时间，他的确有一种情不自禁会低到尘埃里的心态，就像明明获得了身份验证，但通关时总心惊胆战，担心不够格。

 

时日渐长，爱人的身体力行，自我的不断洗脑，宛若潮水日夜不倦冲刷沙滩，终将那丝不安洗磨到几乎不见痕迹……

 

舌尖突然传来微微刺痛，是周泽楷在抗议：你分神了。他无声地在心底笑起来，干脆闭上眼，放纵自己主动承受对方更激烈的亲吻作为惩罚。

 

又是半晌，两人气息不稳地分开，看到彼此的眼底都有些泛红，但心情却与一刻钟前大不相同。

 

周泽楷重新瘫回副驾驶座上，不愿动了。他兴师问罪完又忙着给予对方安全感，把好不容易醒出的精神都用尽，这会盘踞在身体深处的倦意和酸胀感卷土重来。

 

乔一帆一摸他额头，不知是刚出的汗还是更早的，生怕再待下去要着凉，便推他：“先回去，喝了解酒茶会好点。”

 

于是两人一同下车，回家。

 

 

 

喝完解酒茶，泡过热水，四肢百骸再次回到舒服的状态，但困意犹然。周泽楷随意披了浴衣，快速吹着头发，回想从离婚到今天的种种，反省最近的自己……有些偏离了。

 

因为在意而分外顾忌，结果就是，不像自己。

 

他醒酒后，自然能记起几小时前在轮回聚会的一番发言。酒精有时候是个好东西，给人冲破藩篱的契机。周泽楷在赛场上从来果断，在生活上也不是拖泥带水之风格，之所以将一个想法在心底埋得这么久，大抵还不是遇到了唯一的无解——情感。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不必再忐忑犹豫，束手束脚。

 

电吹风的声响停了，周泽楷恢复了往昔锐利又充满自信的气场，利落地拢了拢浴衣，向卧室走去。

 

温黄的夜灯留了一盏，乔一帆靠着企鹅抱枕，斜倚床上，应该是在等他，却不小心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抽掉抱枕。乔一帆感应到他，安心地转了个身，把重量压向他这侧，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晚安”，便又睡去。

 

周泽楷勾勾嘴角，夜已深，黑夜过后，明天新的太阳会升起，明天的问题就抛到明天去解决它。

 

他关上灯，侧身搂住对方，也进入了梦乡。

 

（十二）

 

第二天是周日。饭桌上，周泽楷忽然有个想法：“出去逛街？”

 

乔一帆倒牛奶的手一顿，眼神有几分惊奇。在过去的每个周末，周泽楷从不主动安排，以他为准。如果他不开口，周泽楷可以宅一整天，打游戏看书，总之非常随意。今天周泽楷破天荒提出要逛逛，他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愣神，并且愣神后很快有了一个猜测：这和“解决问题”有关吗？

 

不管是突发奇想还是有所预谋，他乐见其成，并且好奇周泽楷计划到什么程度：“好呀。我们去哪儿？”

 

周泽楷对这个问题倒是真有准备，他咽下一口豆浆，掏出手机，打开大众点评：“这家火锅。”

 

火锅在正大广场，吃完的确可以逛一逛。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早饭后两人靠在一块儿打起游戏，直到日头近午才出门。

 

依然是周泽楷开车，乔一帆坐在副驾驶座，脸上有些浅浅的兴奋，一个劲儿地看着车窗外，好似这条走过千百遍的路其实头一回路过。他自己不知道，周泽楷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射看得清清楚楚。乔一帆心情很好，这是一个优秀的开端，让他对今天冲动的决定不禁也有了更多期待。

 

一路顺利来到火锅店，坐下，点菜。

 

“麻辣牛油锅。”乔一帆翻都没翻菜单，便干脆地点了个让周泽楷大吃一惊的锅底。

 

“太辣。你的胃不行。”周泽楷皱眉，坚决反对。

 

乔一帆眼里都是狡黠的笑意，把难题抛给周泽楷：“特别想吃，怎么办？”

 

服务员拿着点菜机在一旁尴尬。

 

周泽楷看看乔一帆，对方挑眉笑了笑。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表情，反而是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那种，周泽楷瞬间抓到关键点——乔一帆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是奔着“解决问题”去了。

 

乔一帆难得点菜时表达自己的喜好，他虽然十分在意健康问题，但此刻让对方开心却更重要，他只能见招拆招。

 

联盟的男神很快给出完美办法：“牛油锅拼番茄锅。”待会要是牛油锅太辣，就只给乔一帆塞番茄锅里涮出的菜。

 

点完锅底，乔一帆显然被周泽楷的举动愉悦到了，跟着主动报了几个菜名，都是之前自己不怎么点的，周泽楷听到那一串“麻辣牛肉、芥末鸭掌……”口味又重又刺激，眉头再度皱起，决定也不能太放任对方。他拖过菜单要了酸梅汤，加了份红糖糍粑，都是抵抗辣意的良药，“就先这样吧。”

 

说完下意识地看向乔一帆，征询他的意见。没想到乔一帆只是挑了挑眉，爽快地附和：“嗯先这样！”

 

 

……最后番茄锅还是被冷落了。

 

 

一开始周泽楷往牛油锅里下的少，捞出来后潜意识还有担心，动作上便自然往自己碗里放。可牛油凑上花椒糅合在一起是大杀招，太香，太诱人，乔一帆嗅了嗅，鼻尖跟着动，觉得自己碗里这番茄锅出品的实在有差距，忍不住从他碗里开始抢肉吃。

 

最后周泽楷无奈地将肉都倒入麻辣牛油锅，只留下蔬菜给番茄锅。热气蒸腾里，两人都吃到嘴唇亮红，最后甚至欢乐地抢起菜来。

 

这顿饭吃得大汗淋漓，无比尽兴。等火熄锅凉，乔一帆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太好吃了……下次再来吧。”

 

周泽楷不置可否笑了一下。

 

（十三）

 

以令人愉悦的火锅为开端，乔一帆这一整天都沉浸在愉悦的氛围里。

 

虽然他历来对周泽楷的意见十分认同，但既然要解决问题，他便选择了和周泽楷类似的方式——从生活细节改变做起。

 

事实证明，偶尔使性子的感觉并不坏。就今天吃辣这件事而言，他理智肯定认同周泽楷的担忧，但比起“限制自己的欲望”，他更好奇“坦白并顺从自己的欲望”会是怎样。

 

结果是好的。两人各自跨出一步，周泽楷没让他失望，他应该也没让对方失望吧。

 

 

这样的愉悦状况一直持续到关灯睡下，却在半夜被胃部突如其来的阵阵疼痛给打断。

 

他前一刻还在梦中，下一刻就被这种细密又折磨的痛苦给瞬间拽回现实。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还是不能抵抗这种难受，就想干脆趴下，用压住胃的方式来缓解痛苦。然后他又立即意识到不行——周泽楷喜欢搂着自己睡，这会儿背后的温热清晰地告诉自己今天也毫不例外。所以他不能乱动，不然吵醒了周泽楷，就是两个人都休息不好，何况周泽楷明天上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他胡乱地想着，冷汗一点点渗出，自从他顺着周泽楷调整口味后，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过胃疼发作的情况了。此时此刻，他非常后悔。早知道换个方式任性，也好过现在这样疼得难受。

 

乔一帆深吸一口气，稍稍动作了一下，想要把周泽楷碰不到的一只手移到胃部，意图提供热源。根据他之前的经验，这样会好受些。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轻到极致，没想到下一刻，另一只手非常强势地挪开了他的，接着熟练地撩开他的睡衣，直接贴着皮肤对上他疼得不行的位置。

 

他一惊之下，整个人都僵硬了。体温更高一些的掌心发出的热量，渗透皮肤，仿佛疼痛真的被化解了许多。

 

可疼痛此刻却不那么重要了。他分外尴尬，又不知所措，因为除了实质性的温暖外，他仿佛能感受到周泽楷这无言的举动里更深的含义——沉默的爱意和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为什么不说。”周泽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闷闷的。乔一帆被搂在怀里，背对着他，却能立即想象到他眉心拧紧的样子。

 

乔一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被周泽楷发现那瞬，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说好了要彼此坦诚，他却习惯性地暗自掩藏，这和再次回到原点没什么两样。

 

疼痛虽然缓解但并未完全消退，在痛感、困意和羞愧感的三重冲击下，他张了张口，意图组织语言，却无法凑出任何完整句子。紧跟着，这样无法给出对方满意答复的挫败感，伴着再度袭来的第二轮阵痛，如同回头的潮水，将他淹没。

 

下一刻，周泽楷将他拥得更紧，按在他胃部的那只手，坚定又灼热。几分钟后，潮水慢慢退去，那种窒息的抑郁感也随之淡去。

 

周泽楷探他额头，探到一排冷汗。他起身，扭亮夜灯，然后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杯水，一个小药盒。

 

乔一帆疑惑地接过，周泽楷往他背后塞了抱枕，简洁地解释：“胃药。”

 

水是温热的，只有睡前倒在保温杯里才能保持这个温度。

 

药是数好的数量，看形状就是他许多年前交往初期偶尔当着周泽楷的面吃过的那种。

 

乔一帆心底泛上一层又一层的酸涩，连着眼眶都潮湿起来。

 

这个人呐……怎么能这么好。

 

他抬起头来看向周泽楷，他的爱人。时光让他的轮廓更成熟又更坚毅，但眼里的温柔和笑意却穿越了时空与当年那个沉闷下午的周泽楷几乎重合。

 

责备被掩藏在深处，层层团团环住自己的，是真挚的，坦白的，纯粹的情感。

 

他咽下药，小口小口喝着杯中温水，百般沮丧堵在胸口。

 

原来后知后觉的是自己，是因为自己潜意识的小心翼翼，才让周泽楷有了让他感受到的“不满”。他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成熟和稳重，对于恋情来说，却不是维持长久之计。

 

习惯性地低到尘埃里的是自己，而当自己低到尘埃里时却不知道，对方为了能让彼此平等对视，也俯下身，到和他一样的高度，来牵自己的手继续前行。

 

乔一帆默默反省了一阵子，周泽楷也在一旁注视着他。他喝完水再一抬头，就撞见周泽楷眼中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小怨念和不踏实的期待。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对不起。”

 

周泽楷接过水杯，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关键性的话语：“刚吃了药，过一会再睡。”

 

他急了：“我……就是习惯性的，下次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周泽楷给他掩好被角，才抬头溢出让他有些紧张的笑：“说好了。”

 

他用力地点头：“说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