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cha清识

现代都市架空，双精英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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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电话

 

街边太多人和车，更糟心的是，老天很不给面子地下着雨。

 

初冬的上海实实在在让广州来的黄少天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阴着冻你。他单薄一件衬衣外加西装外套，什么都挡不住，在路边倔强了十几分钟后，咬咬牙冲进嘉里城一楼的星巴克，抱着烫呼呼的拿铁可算是找回了一丝生机。

 

光捂着手不够，还需猛灌几口，身体才由内自外地暖和几分。手指有了温度，恢复灵活，黄少天开始咬牙切齿地给让他落到如此悲惨境地的罪魁祸首发消息。

 

“赵XX，这破地儿已经撤展了，本少进去问了一圈，都说商务论坛结束的时间是昨天，你让我坐早班飞机在这个该死的天气飞上海再堵了两小时的车才到浦东，传说中的大佬到底在哪在哪在哪？人呢别装死！给个准话？”

 

要说为什么在广东地界叱咤风云的黄大少会瑟缩在寒冷的魔都一隅，可不得怪他那位损友发小。

 

这位打小一块儿滚泥地爬树兴风作浪的兄弟，前两年来到上海，据说发展得如火如荼。这本也和黄少天无关，他毕业后直接进了业内知名的游戏公司蓝雨，因着天才般的代码思路和程序员中几乎绝种的能说会道能力，两手担起了蓝雨技术和商务线。前任CTO魏琛乐得早早跑路，把担子丢给他还有策划经营线的新星喻文州，股东大会开完，公告一发，人不知道去哪个海岛逍遥了。因此这几年间，黄少天几乎是忙于开拓广州市场。这里工作室多如牛毛，产业上下游资源丰富，单单谈合作都让他应接不暇，剩下少量的时间往北跑，是直奔北京——毕竟两个卡着游戏版号审核的部委在那，而上海的游戏圈子，与黄少天而言，算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回来上海，是因为发小突然在微信上给他透了个消息，说总部上海的某网络文学公司，坐拥顶级大IP准备出手，已找好了视频网站买家，正打算寻觅一家给力的游戏公司，再出个游戏，这样网剧独播时可以同步上手游——走行业内最无脑的吸金模式：影游联动。

 

这种好事本也和黄少天无关，巧就巧在发小目前相亲的那位淑女，亲爹正是这家公司高管。有了这样一条内线，他忽然惦念起当年黄少天替他顶锅的种种兄弟之举，想要卖他个人情。

 

黄少天也不含糊，转头找喻文州合计。

 

两人火速算了算手头上空余的资源，盘了盘资金链的承受能力——蓝雨家底不薄，但游戏行业极其讲究时间差与现金流，宁可做短周期项目保证流水，也不乐意把大部分资源砸在大项目沉寂三年——行业竞争太激烈，三年足以决定一家公司的生死。

 

但这个项目诱惑实在太大……照喻文州的推算，一旦做成，回报率惊人，足以让蓝雨跃升成业内顶尖公司。

 

不止黄少天是机会主义者，喻文州本质上也是，这两年蓝雨从一家新锐公司做成了目前的东南地区龙头企业，可不就是靠着对业内情况的精密分析以及最终在“机会”两字的大胆把握上。

 

一夜的咖啡和报表测算，末了两人一拍桌子，赌了！

 

因此才有了今天黄少天跑来上海堵人未遂的状况。

 

发小不知是心虚还是真没看到，总之半天没回应。黄少天将这项目看得无比重，不想此行毫无收获，决定直接打个电话过去。

 

黄少天换手机换得勤。好在记性超棒，为了省去换手机时倒腾通讯录，他从不存熟人号码，需要用时到脑海直接翻出。

 

186XXXXXXX，他默念了一遍发小的手机号，拨出。

 

“嘟嘟嘟……嘟嘟嘟……”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眼神焦点漫无目的在飘在窗外茫茫雨幕和一片红色的刹车灯海里，对面迟迟不接电话，心头焦虑和火气愈烧愈旺，就等一个突破口。

 

电话通了——

 

“赵XX！你敢坑小爷居然还敢接电话，算你是个汉子！”

“哪位？”

 

黄少天的怒气汹汹和陌生男子清亮沉稳的话语同时响起。

 

两边各自一愣。

 

“打错了？不是吧我靠居然打错了你的尾号不是1178？”

“1179。”

 

黄少天的懊恼疑问和对面男子有条不紊的回答再度同时响起。

 

“……抱歉不好意思我按错号了。打扰到你，真的抱歉！”

 

黄少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松开领带。他本是长得很好看的人，眼神明亮，不笑的时候微眯起眼来，显得锐意张扬。方才淋了一点雨，潮湿凌乱的头发，叫他平添几分忧郁迷人气质。一旁几个男女已经盯着他好一会儿了。现在他下意识地拉扯领带，露出一点喉结来，更显出颓废和性感，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到他斜对面坐下，赤裸裸的目光暗示性地看着他。

 

“哦法克……”

 

黄少天厌恶地回瞪对方一眼，爆了个粗。下一秒，他意识到通话尚未结束，顿生尴尬。

 

“……抱歉，让你听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没事。”

 

对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但低低的声音透过电波出来，在黄少天耳中意外折射出一种令人心平静气的感受。对方没有立即挂电话这点，让黄少天有些惊讶，不过他稍后会更惊讶，惊讶于自己莫名其妙的脱口而出的要求——

 

“你的声音，挺好听。嗯……可以随便聊点什么吗？”

 

“……好。”所以对方是为什么会答应自己，也是桩莫名其妙的事。

 

然而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开端，以及看起来很明显的单方面沉默，只让黄少天尴尬了一会儿。很快他便凭借着强大的闲扯能力将这段对话继续下去。

 

他本不该说这些话，包括跟对方吐槽自己被好友放了鸽子，还是一个耗时耗力消耗巨大期望的鸽子，还包括了自己眼下困惑于为什么不给好友继续打电话，而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聊天，对于黄少天来说，心思敏锐交友直率的他，其实有着非常明显的心防，只在关系极好的人前放下防备天南海北地什么话都说。

 

然而他居然在这样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边，隔着电波，毫无掩饰地什么都说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一定是还是——“你的声音，让人特别安心。”

 

对面之前一直在倾听，间或礼貌性地“嗯。”“是。”“这样？”用简单的单词回应，直到再次听到黄少天关于自己声音的评价，竟然出乎他意料地轻笑了几声。

 

这声轻笑仿佛不存在的柔软的蒲公英擦过脸颊，包含着难以描述的暧昧感。黄少天脸上有点烫，他很快意识到被一个男人撩到了。

 

他自我安慰，反正是下次再也不会打电话的对象，说不定明天就忘记了。正在这时，发小的电话拨了进来，黄少天有些仓促地按掉当前通话，接起发小的。两人一阵互怼，发小到底理亏，干脆地承认了自己记错时间，不过他有一个好消息——

 

“作为补偿，明天我约了XX的爸爸，咱们一块吃个饭聊吧！”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黄少天干脆地将之前打错电话一事抛在脑后，他约好时间地点，再去寻觅了酒店入住，等整个人瘫在大床上，才突然想起刚才似乎忘记了什么。

 

他一个激灵侧身坐起，摸到手机，划开通话记录。

 

然后悠悠地再度躺下。

 

也不是大事，忘记跟那位先生说，谢谢，以及，拜拜。他默默地盯着酒店天花板想到。

 

 

第二个电话

 

第二日，和大佬见面、吃饭，席间黄少天充分发挥他能说会道的能力，吹完了蓝雨，又把大佬捧上天，外加发小和姑娘在旁边一同煽动气氛，觥筹交错间，气氛异常愉悦，大佬虽然不表态，但不住点头。

 

“这案子怎么样？”黄少天溜去洗手间，不一会儿发小也出现。

 

“我觉得，稳！”发小一边解腰带一边接口，“你也不看是谁出手牵线搭的桥。”

 

黄少天打开水龙头，搓出一把泡沫，在手心玩了几下，摇摇头：“大佬一没表态，二没落在纸面上，我还是不太安心。”

 

发小走过来拍他肩膀：“安心啦靓仔，待会你和大佬换个名片，积极主动点，下周上门去走商务流程啦。”

 

“滚滚滚手洗了吗！”黄少天嫌弃地一个急速闪避，“……成，先换名片，走一步算一步，再看！”

 

然而世事哪有这么顺利。

 

名片换到手了，下周一开头黄少天就企图联络对方。甜美的小秘书告诉他，“X总今天都有会，我会记录您的来电。”

 

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黄少天没有泄气。他在上海住了一周，坚持不懈早晚给大佬请安，然而小秘书的回复却越来越令人忧伤。从一开始的“大佬在开会”版本，进化到“大佬去接待领导了”。直到周五傍晚，酒店外的路上车水马龙地堵着，下班的人群在喜气洋洋地赶赴周末约会，黄少天却接到了“大佬要出国开会，估计下周一整周都不在”的坏消息。

 

他丧气地瘫倒在床上，心知过了一周，公司也积蓄不少事务，理智上应早回广州，去处理那些更踏实靠谱的项目。可他拿起手机，沉默几秒，又锁上屏。

 

他没有给自己的好搭档打电话的心情。他要告诉喻文州什么？这个项目对方没有兴趣，所以他们也没必要拖下去？他太不甘心，特别不甘心，眼看着希望在眼前，难不成就这样放弃？

 

内心的负面情绪宛如实质性的阴影，越积越大。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远处还有烟花在夜空亮起。喧闹的周末夜晚，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对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发呆，颇有些孤独和寂寥感。

 

黄少天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望。

 

鬼使神差地。

 

他再度拿起手机，按下那个曾经打错的号码。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能彻底地忘记那个低沉柔软暧昧的蒲公英般的轻笑。这种潜藏的记忆在挫败感和孤独感的刺激下，转化成莫名冲动的直接行为。

 

“嘟嘟嘟——嘟嘟嘟——”

 

机械的电波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更为清晰，黄少天翻了个身，按下免提，然后不去看屏幕。

 

“哪位？”他预想中可能会无人接听的情况没有出现，时隔一周，低沉好听的男声再次响起。

 

“是我。”黄少天顿了顿，把双手盖在眼睛上，感觉自己在做梦游一般的事情。“上次打错电话的人。”

 

“你好……有事？”对面的声音里这次带上了一些吃惊，这让黄少天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像是能引起对方的情绪起伏，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不太开心。”黄少天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事业上有点小挫折，能再耽误你一点时间，聊一会儿吗？”

 

“开了免提？”对方没有正面回答，明明是提要求，也像是回答了他，“听不清。接个耳机吧。”

 

“啊好、等我一下！”黄少天爬起来接了耳机，“喂喂喂，这下听得清了吗？”

 

“嗯。”

 

“其实是合同没谈成的事……”听到对方简短的嗯，黄少天立即心领神会，直觉这是同意了他占用时间聊天，他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地倒起了苦水。

 

这回两人足足聊了有半个小时。期间基本是黄少天在说话，但对方的反应有了点细微改变——不再是单纯的回应，对方明显认真倾听了他的烦恼，因为在聊天接近尾声时，对方一针见血地给他提了个建议：

 

“对方在吊着你，但没急着寻找下家……商业条款需要调整。”

 

黄少天本极聪明，之前一直在钻牛角，无非是当局者又急又迷，现在这位隔着电话的朋友一席话，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谢谢你。”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夜景，大脑飞速地想着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他想着，

 

这个人的手机号码是上海的，那必定也在上海。

 

这个人没透露过自己的年龄、职业，但从两次交流以及这句提点里，他几乎能猜到对方应该是一位青年男子，职业说不定也和商业甚至经营管理相关。

 

他思维跳跃，语速极快，有时候和人沟通时，需要刻意让自己的表述更连贯、流畅、通俗易懂一些，然而与此人交流时，也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点，但对方从未有“跟不上”他思路的状况出现。

 

那他是不是能理解为，对方和他是一类人，有着共同的敏锐思维，甚至比他更开阔的眼界，以及……超出年龄的沉稳和耐心。

 

这样的人，如果现实中能认识，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甚至比普通朋友更好的那种……

 

然而他们居然是通过打错的电话而相遇，迄今尚未见面。

 

缘分是如此奇妙，即使没有见面，但黄少天却有股不知何处生出的自信，

 

“你现在一定也能看到上海的夜空吧！”

 

妙不可言的缘分在此刻没有让黄少天失望，电波对面的男声再一次笑了，如冬夜里暖融融的灯光轻轻落在路人的肩上，此刻这种暖融融的感觉落入黄少天心里，带出与前一次相似的暧昧氛围。

 

“是的。在加班，窗外有烟火。”

 

黄少天的视野里也有烟火，不知是否同一簇。

 

两人没有说话，电波安静，仿佛彼此都能听见对面实际无法听见的烟火绽放声。

 

 

第三个电话

 

打过两次电话，黄少天依然没存对方的手机号。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在他潜意识中，约等于把对方拉入亲近之人的名单里。

 

那次电话后，他找喻文州再度筹算，调整了商务条件，然后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将方案发给了大佬。

 

没想到那位先生的提议真的有效，两天后大佬的秘书主动给自己来电，这回是邀请他去大佬办公室喝茶。

 

他们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签了第一份框架协议，意味着这个项目如无意外，自此将顺利进入执行阶段。意味着……蓝雨抓到了巩固根基更上一层的绝佳机会。

 

黄少天终于飞回只需要毛衣就能在室外晃悠的广州，和喻文州开开心心吃了顿早茶。他顺嘴提到了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的帮助。喻文州笑笑，建议他：“你还记得他的号码吧？要不要向人家表达下感谢之情。”

 

甚至喻文州还有更深的考虑：“可能也是从事企业经营类，有机会送个礼，现实中见一面，多个朋友多点资源。”

 

黄少天听到喻文州的前半句，点头赞同，待听完后半句，他却缓慢又坚定地拒绝了。

 

“就打个电话吧。”他理智上知道喻文州的考虑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但潜意识却非常不乐意将自己和这位不知名先生的关系，与赤裸裸的人情来往挂钩。

 

喻文州挑挑眉，颇有些意外，不过看黄少天神色复杂，也不多说，继续端起铁观音。

 

两人散场后，喻文州给黄少天放了几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下，调整状态迎接未来项目落地更艰辛的工作。

 

黄少天挥挥手就走了。他取了车在广州街头漫无目的地晃了几圈，最终开到珠江边，停下。

 

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江水，沉默无言，却有着和那位不知名先生一样，令人安心的意味。

 

黄少天心有感触，摸出手机来，想都没想对方是否方便，就干脆地拨通了那个牢记在心的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

 

一只鸟从江心飞来，停在黄少天车子的引擎盖上。黄少天漫不经心盯着鸟儿扑棱的翅膀发呆，心神都在电波那头。下一秒，电话接通了。

 

“是你。”这回终于不是前两次的疑问句了。甚至还带了非常轻微的笑意。

 

黄少天几乎全神贯注地等对方回应，因此也迅速地捕捉到了对方语气里的好心情。连带着的，他的心情也瞬间提升好几个Level。

 

“没错，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笑嘻嘻地高调宣告自己的存在，换来对方无奈的响应——

 

“……嗯，惊喜。”

 

“哈哈哈！废话不说了，我是来感谢你的。上一次的合同成功签下来了，这里面必须有赖于你的提点，才能让我那么快地想到调整方向。谢谢你了！”

 

“没事。”被盛情赞美了，对方依然波澜不惊。

 

“好吧……可惜你不在广州，不然有机会请你吃广州美食啦！”黄少天也不知道为何会被对方毫无起伏的语气郁闷到，或许对方反应得更开心一些，会让他觉得喜悦？他郁闷之下，忘记刚刚才反驳了喻文州提议，非常自然地提到想要请对方吃饭。

 

“呵呵。”对面笑了笑，补上让黄少天心情突然放晴的一句，“上海也有很多，嗯，美食。”

 

说到吃的，黄少天一下就来了劲，他语速瞬间加快，抓着对方热切地咨询起来。

 

他一边从对方简洁的言语里八卦出一家家本地美味，顺手记在脑海里等着待会收入点评收藏列表，一边捉摸着对方那句“上海也有很多美食”，是不是背后还有潜台词——下次来上海，可以一起去。

 

所以，真的有机会吗？

 

他并不傻，没有直白地问对方。不多的交流中，黄少天早已发现，对方在与人交往时，自带了疏离和高冷气质。每当你需要深入到日常和私人问题时，对方便会巧妙地将话题带偏，他自诩不屑反复试探，坚持坦荡交友，既然对方不乐意，那他便尊重对方的原则和底限。

 

第四个电话

 

休假的美好时光一闪而过，转眼，黄少天投入到新项目的具体落地执行中去。

 

每日都是无尽的会议，繁琐的文件，写不完的PPT，做不完的测算表单。

 

工作时，他全身心投入，一切事情优先级都推后。如此连轴转了整整三周，终于迎来一个短暂的喘息点——法定假日，元旦。

 

黄少天人在上海，元旦三天，不想跟着人流往返广沪两地，喻文州建议他——那就在上海周边找个度假村，泡泡温泉，吃吃烧烤，好好放松下。

 

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放下电话后便打算预定房间，然而网页上一溜的度假村信息让他茫然了。

 

他决定求助一个熟悉上海的人，给自己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正常来说，他应该找发小咨询，然而按号码到最后一位时，不知怎么，手指移动一格，俨然是那位不知名先生的。

 

几声嘟后，对面极快地接起电话。

 

“什么事？”这次，不是面对陌生人的“哪位”也不是令人愉快的“是你”，而是……有些烦躁的语气，仿佛被打扰了，因此问出，你找我有事吗？

 

“是我。”直觉对方不太开心，但黄少天并不想挂电话。他还是先自我强化了存在，然后才问对方能不能，方不方便，给点关于度假村的建议。

 

对面显然是很熟悉上海周边的去处。虽然心情不好，语调也比较低落，但他仍很快地给出了一些建议。这种熟谙，再次强化了黄少天对对方职业的猜测——这类休闲度假场所，只有经常处理商务关系，才会了解得如此清晰。

 

他借着对方提的几个名字，在网页上找到相应的官网，几番比对，快速下了单。

 

最后一步前，他突然犹豫，鼠标悬停在“确认付款”上。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元旦有计划吗？要不干脆一起？！”

几乎有些贸然地，黄少天提出邀请，不过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对面这位不知名先生有多么独立又疏离，他作为一个只打了几次电话的，连名字都尚未互相告知的陌生人，提出这个建议，多半会让对方生气。

 

对面沉默了多久，他的心就砰砰跳了多久。

 

漫长的沉默后，对面终于说话了。

 

“不用。”

 

黄少天的心跳顿了顿，沮丧的感情刷地涌上来。然而对方其实没说完，还有半句——

 

“谢谢。”

 

“啊没事没事，是我唐突了，不该问这个……”黄少天紧张回落一些，急忙解释到。

 

“……是不太愉快。”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不过，会好。谢谢。”

 

重复提到的“谢谢”两字，吐字缓慢，清晰。明明是电波，是听觉感知，黄少天却意外地感到贴着手机的那侧耳廓，被这两字带来的热度熨到……隐隐有些发烫。

 

希望你能尽快开心起来。他在心底默默地祝愿那位不知名先生。

 

第五个电话

 

第五次通话是在很久之后了。

 

整个漫长的冬天里，黄少天都在和手头的大项目较劲。等春风踩着春草，擦着新抽芽的柳枝漫到他跟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宛如过冬的蜗牛，太沉浸于工作，需要重新和世界连接。

 

他第一反应就是联系那位不知名先生，可他们实在是不熟悉，能聊什么呢。

 

黄少天心里迅速酝酿了种种商业聊天时的话题，然而当对方接起电话后的那一刹那，这些虚情假意的话题统统被他丢弃。

 

他是此刻才意识到，时隔数月，他依然记得这个人的电话号码，想念这个人的声音，如此想要和这个人聊天——因此不希望掺着着糊弄和虚假。

 

他认真思考，竟然在电话里走了神，对面第一次见他没有快速进入滔滔不绝状态，有些新奇，出声提醒他，顺便也给他找了个方向：

 

“最近在忙？”

 

这四个字仿佛一把很有用的工具，打开他阻塞思维水缸的楔子，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有很多能聊起的，真实的话题。

 

比如——

 

“最近刚忙完，不过接下来有个新项目。你知道的，我也没什么好隐瞒，我从事的是游戏行业。忙完一阵，就得谈新项目，然后继续忙。”

 

对面“啊”了一声，表示惊讶。

 

黄少天捕捉到这丝惊讶，心想，难道对方和自己同行业不成。

 

他顺嘴继续说：“新项目比较棘手，这回是跟一个实业公司的子公司合作。听说是沪上有名的老牌实业公司，新投资了游戏行业，介于对方之前没有相关从业经验，实在是有些没底。”

 

他顿了顿，注意力集中描述新项目上，没觉察对面很久不说话，也没有语气词附和他。

 

“……不过，下周就要和对方负责人见面了，希望能，嗯……希望对方的负责人实际还是懂游戏的靠谱家伙，不然这个项目药丸的可能性相当大。祝我好运！”

 

半晌，对面笑了笑，说：“嗯，祝你好运。”又补充一句，“会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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