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cha清识

目を闭じれば 亿千の星
一番光るお前がいる

【周黄】Milestone

初六.关键词: 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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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并不是一件坏事

1.

白色的病房,周泽楷坐在黄少天右手边。

 

这一刻,他犹豫很久要做什么反应,末了选择了伸手往左边挪去几寸,不轻不重地握住黄少天微凉的手背,换来对方极快瞥了他一眼,眼中情绪松释,与一刻钟前,甚至过去的十几天里大不同。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瞬间,一次两人站在一起,一次悄悄地捏了捏手,一次风试图吹起病房白色窗帘,空气中消毒药水混着走廊淡淡饭香和前一秒前一分钟并无差别,甚至黄少天本人还在继续保持耐心重复地和他奶奶说着话,话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些老调又幼稚的字句……

 

但周泽楷笃定黄少天身上发生了不算鲜明却非常特殊转变。

 

不管具体为何,他猜,一定是好的那种转变。

 

2.

一刻钟前他们步入这间病房,黄少天神情完美,嘴角噙着笑。这笑容,如果要加一些应景的形容,周泽楷想,比作春节期间广州麓湖湖面的风就很合适。

 

二十摄氏度的暖,令人心情熨帖,平静,会被连带着感染想要嘴角上翘。

 

很容易与春天关联在一起。

 

周泽楷差一点就信了。

 

黄少天演技几乎完美,但他是这世上最熟悉黄少天的人,偏是能从这完美的演技中看出其中费尽心力要掩饰住的情绪——

 

最熟悉一词不是僭越地说着玩玩。

 

两人自从婚后同居,彼此生活融在一道,独占对方的黄昏和清晨,等于开了合法的金手指,剥落各自的最后一层伪装,撤离种种有意无意的掩饰,字面意义,以及本质意义上地,赤裸坦诚相对。

 

不管是皮肤的温度,还是内心的微澜,皆在最近的距离里,悉数泄露无疑。

 

所以黄少天不安蛮久,周泽楷也在静默中了解了足够久。他未选择戳破,因为没来由地对黄少天怀有信心——

 

是更早一些,两人尚为对手身份相遇在荣耀时,周泽楷单纯地研究着对方,经过日积月累的观察和直觉堆叠起来的信心。

 

等他发觉这种信心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时,“关键时刻”的定义已经从比赛、事业,扩展到更复杂一些的领域,譬如感情和人生规划——总结周泽楷这种突然的信心:相信黄少天能处理好某件事。

 

唯一的差别是,对手身份时,周泽楷在局外安静地看完黄少天一次次验证他的想法;准备相伴一生后,周泽楷拥有更近的观看距离,以及潜台词里被默许的插手权益。无非他从未起过动用权益的念头。

 

3.

但好奇心,人之常情,周泽楷亦然。只是他未免不好意思。

 

即使黄少天压根觉察不到此刻他的内心,他也忍不住想掩饰他的探究欲。

 

他的掩饰方式很可爱:稍稍加重了握手的力度,调整着手指的位置,找准平时最熟悉的覆手角度后,很巧妙地用手指分开黄少天的指缝,明明是一只左手和一只右手,却在周泽楷有些得意的亲密小动作下,真正意义上地紧密无间交握一道。

 

已经二十八岁的半成熟男人了,做这种事情却愈发熟练。

 

黄少天原先十成心思在和奶奶的对话上,但那双熟悉无比的手,摩挲着做完这一套动作后,黄少天终究是拨出一成心思到这边,一面感慨“二十八岁的男人了……”,一面无奈地将这种行为归之“周氏安慰式撒娇”,在心底大呼楷楷可爱,爱他,怎么都拿他没办法。

 

然后自己勾勾小指,将对方的手拉得再近一寸。

 

啧,两个幼稚的傻瓜。

 

黄少天又瞥一眼周泽楷,对上对方无辜的神情,刚松释破冰的眼神里,瞬间不可控制地涌出更多笑意来。

 

在自己破坏气氛地哼出声前,黄少天赶紧收敛,转回去接奶奶的话。

 

周泽楷弯弯眉眼,松了口气,自觉掩饰过去了。他往黄少天那头挪了挪,两人靠得更近,黄少天下意识地也朝他倾过身来,注意力却还是在老人家那头。

 

气氛一时安宁。

 

安宁得周泽楷终于逮到机会,开始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黄少天骤然解开了结。

 

4.

最起初,两人一道进病房。门很窄,周泽楷晚半步,正回身掩门,听黄少天抬高声音:“奶奶新年好!我和小周来看你了!”

 

周泽楷赶紧三步并两步走过去。

 

和床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对上视线。

 

这是黄少天的奶奶,高龄加上时不时的心脏病高血压,送过几次120后,病情依然不稳定。家人实在不放心,就托了关系找了广州最好的医院让老人长期住了进去。

 

在这里,钱和关系似乎能解决一切。“奶奶好。”周泽楷一边跟着黄少天喊人,一边悄悄打量整个单人VIP病房的设施。

 

明亮温暖的装饰,到访频繁的护理人员,丰富的娱乐设备,以及各种外文标示着的,外行看着都觉得十分顶尖的医用设备……就是这些,维持着老人的健康。

 

之所以说维持着健康,而非生活,是因为周泽楷不明白这是否能算得上“生活”。

 

黄少天之前透露过,在广州的亲戚,包括他父母在内都是事业心很重的人。工作的忙忙碌碌,退休的又继续返聘,看上去无限精彩充实,可等到唯一的长辈一倒下,大家才犯了愁——谁都抽不出空长久照料老人。

 

即使最后五家轮流每天下班探望一次,也抵不过老人家更漫长的时光要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度过。

 

当然,这里的护士亲切温柔,医生素质极高,探问病情后不忘嘘寒问暖,营造出一种暖意融融的氛围——医院对外也是如此宣传的——然而这无法取代真正家人的意义。

 

家人是重复着无聊问题,会品出有趣的存在。

 

家人是你为了对方,要改变说话方式,极力想让对方理解,也不会觉得麻烦的存在。

 

比如黄少天的奶奶一见孙子,就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但黄少天说什么,她都听不太清,必须大声重复三到四遍才可以。

 

“吃了吗?”

 

“吃过啦!吃了特别多!”

 

“吃得多啊……好的,多吃点好!”

 

“好的,我们吃得很多!”

 

“都吃了什么?”

 

“奶奶你问到点子上了前天带小周去鹿鸣酒家吃的早茶就是我小时候你经常带去的那家!”

 

“小时候?”

 

“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的鹿——鸣——酒——家——还记得吗?奶奶?”

 

“哦哦……鹿鸣,那个湖边的……”

 

“对,湖!”

 

“鹿鸣湖?”

 

“不叫鹿鸣湖,叫麓——湖——,奶奶最喜欢点它家的虾饺了!”

 

“呵呵虾饺好吃,天天多吃一点。”

 

“吃了吃了!小周这次也吃了!”

 

“这次吃了吗?”

 

“吃了!小周也吃了哦!”

 

“哦哦,那就好。”

 

……诸如此类重复性的,看似很日常的对话,这两人继续了很久,期间偶尔会提到周泽楷的名字,但奶奶显然记性不太好,说着说着又忘记了周泽楷的存在,继续绕回到小时候的话题。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提到第四个人,包括黄少天父母,或者黄少天其他的姑伯,亦或者同辈堂兄弟姐妹。

 

然后,他们聊了奶奶的血压,用了什么药,哪个护士最近帮她剪了头发。

 

接着呢?

 

周泽楷突然停在了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黄少天情绪转变前,他们又绕回了鹿鸣酒家的话题。

 

似乎是一次普通的,因为老人记性不好带来的话题回复。

 

但周泽楷终于意识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黄少天奶奶提到了第四个人。

 

“你爷爷不爱吃虾饺。”

 

而黄少天是怎么回答的呢。

 

黄少天撇撇嘴:“每次爷爷在就不同意我点虾饺。”

 

然后,他忽然像是隔着长久的时光,突然发现了真相似地一拍手,狡黠地靠过去贴着奶奶的耳边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奶奶好奇。

 

“市司鸡!”黄少天大声说。

 

“这样爷爷就能给你多点一份市司鸡。”黄少天继续大声说,眼角眉梢都是孩子气的得意。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似乎想要得到对方惊讶的奖赏。

 

可是奶奶的反应——

 

奶奶没有反应。

 

她一愣,像是没理解黄少天的意思,但是却依然要和孙子继续说话,所以她径直跳转到了下一个话题。

 

“工作忙不忙?”

 

黄少天表情一僵,静寂有好一阵,周泽楷当时注意力没在两人对话上,只是下意识地觉察黄少天状态不对,而后下意识地选择握了过去。

 

然后换来了黄少天意味浓重的一瞥,以及他眼中泄露的转变信息。

 

原来是这样啊……周泽楷明白了。

5.

周泽楷记起了。

 

黄少天曾经说过,去年开始,奶奶渐渐忘记了爷爷。不管是提对方的名字,还是单纯提“爷爷”、“爸爸”两字,她几乎不会有回应。

 

岁月安静而残忍地剥夺了她想念一个人的权益。

 

这像是一个信号,或者更准确地,像是个里程碑,像是个分隔符——

 

她曾经和一个人构建了“家”的存在,物理上物证重重,只要不丢弃,不替换,他们所有的生活痕迹都在。血缘上的人证也重重,他们拥有五个子女,各自还拥有后代,是两人婚姻的实在延续。

 

然而这一切,黄家爷爷奶奶的“家”、“婚姻”的存在证据,对于她本人来说,却是从遗忘的那一瞬间,动摇了本质根基——从此风吹日蚀,松垮坠塌,不复存在。

 

因为那个人已不在她的生命里。

 

6.

走出医院时,时近中午。

 

“好热啊。”黄少天站在医院门口,对着车流感慨。但这就很奇怪,明明方才的病房空调开到更高。

 

周泽楷尚没问出口,黄少天话题换得很快:“你知道吗?爷爷还在时脾气特别坏,大多数时候总是和奶奶吵架。她刚开始忘记对方,我们并不觉得是坏事,但我今天突然不想有那么一天。”

 

“为什么?”周泽楷这次选择问出口,因为他感觉黄少天希望继续说下去。

 

如他所料,黄少天想了想,微微皱起眉头:“大概之前几次都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有的事必须和你在一起才想得到。”

 

“比如?”

 

“比如突然意识到,我和奶奶都是拥有自己家庭的人。只不过她更像是曾经拥有,而我此刻正和你在一起。”

 

“嗯。”

周泽楷用一个音节回答他。黄少天之前长久不安是什么,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找到答案却要那么一丝机缘

1.

所以答案是什么呢?

 

2.

时间倒退一些。

 

自从买好去广州的机票,黄少天最近总是频频烦躁。

 

他知道周泽楷肯定发现了自己不稳的情绪,但是对方选择不问出口,也算给了连自己都想不清为什么的自己一丝喘息的空间。

 

周泽楷在这种“关键问题”上,总是无条件地沉默着信任自己能解决,这多少令黄少天安心。

 

就像他们两人彼此心生好感了数年,却偏偏拖到第二届世邀赛庆功宴后,才互相隔着QQ趁着酒意说出来。

 

当然,那天确实是他开的头,说的“我好像喜欢你。”

 

而周泽楷怎么回的呢?

 

明明最后看到他进房间的背影摇晃,站立不稳,全赖好心的江波涛和孙翔支撑扶进去,但接受到他的消息时,反应一点儿都不像喝醉酒的人:不仅回得迅速,而且语气坚定,短短几个字,愣是让黄少天看出了伺机已久以及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泽楷回:“嗯。我们交往吧。”

 

后来黄少天才慢慢了解到,周泽楷早觉察到两人之间特殊又暧昧的氛围。无奈黄少天平日更为外向开朗,和整个联盟里关系好一些的男性都可以勾肩搭背热聊,周泽楷无法确定黄少天是否真的对他有足够分量的好感,足以从“关系好的对手”升级到“潜在交往对象”,因此一直等着黄少天自己想好。

 

他总是有足够耐心,在某种程度上,比他更像是热衷蛰伏,而后一击必杀的剑客。

 

对此调侃,周泽楷当做是褒奖,顺便指指第十赛季他的“一击必杀”证书噎住黄少天的话头,楷式调皮在两人交往后表露得淋漓极致。

 

3.

不过这次不止周泽楷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而其他人却不像是周泽楷这么有耐心,他们的担忧反馈得更快一些。

 

比如喻文州。

 

在黄少天去广州前一天和他约饭,聊着聊天喻文州冷不丁地说:“少天,你有心事啊?”

 

黄少天当然是打哈哈地绕过去了,说“没有没有。”

 

喻文州执着地点出来:“你最近和我,还有在群里聊天,字数至少减少了一半。”

 

“……”两人多年老友,被直接挑破依然不好意思。黄少天最后没有直接回答喻文州的问题,用“最近忙着和小周准备过年”来搪塞。

 

心知黄少天不想深聊,喻文州也只好关怀体贴地说:“祝你们过个好年。”

 

喻文州是应付过去了。

 

另一头亲切的周泽楷妈妈等着他。

 

两人去广州当天是年二十九,下午的飞机,周泽楷妈妈炸了春卷给两人做早餐。

 

这理应是上海人大年初一吃的。

 

寓意一个好的开端。

 

不过老人嘛,絮絮叨叨地多说几句话,就会出现一两句有点不太合适的。

 

比如“进了周家我们就是一家人啦”之类的。

 

还有“去年你在上海过年,毕竟头一年嘛,小周也挺紧张的,你也安慰安慰他。”

 

云云。

 

不论两人床上攻受地位究竟如何吧,虽然同性恋合法化了,但家长的思维是带有定式的。再怎么注意,偶尔蹦出一两个词,仍旧会唤起大家对某些敏感点的在意,比如两个男人,是否还存在哪边的“娘家”,或者存不存在“谁嫁入谁家”这种说辞等等。

 

即使周妈妈出发点是好的,即使黄少天心很大,并不会往谁强谁弱方面理解,但他的思维却多少被代着往另外某个方向走去——

 

中国人的概念里,结婚更适合被翻译成“成家”。

 

那么,关于“成家”之后的“过年”,是回“家”,还是带着“家”回去。

 

两人结婚第二年,黄少天依然处在一种迷茫不确定的状态。

 

这种感觉,在他回到广州的第二天,上升到了极点。

 

4.

第二天晚饭后,黄少天带着周泽楷出去散步。两人沿着珠江走了一段,顺着黄少天的指路,在树影摇曳的广州月色里,慢慢往一处住宅更密集的区域踱去。

 

爬过一小段斜坡,绕过三个小路口,黄少天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神色。

 

“周泽楷你看!这是我的初中!”

 

学校正在放假,他们显然进不了门。这没关系。围墙是那种石头栏杆,带着雕花式样的,可以无碍地透过一道道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黄少天的主人心态骤然爆棚,拉着周泽楷绕圈圈,各种回忆,说自己当时在哪里上的体育课,放学后值日区域是哪里,当年的小卖部在哪里,自己又是怎样偷偷揣着烤肠从哪里绕过教导主任的盯梢跑回班级的。

 

周泽楷多数时候在倾听,少数时候会以“嗯”作答。只有当黄少天说到在哪个树下,打完球的自己被小姑娘拦住,莽莽撞撞地告白时,才稍重地捏了一下黄少天的手。

 

黄少天赶紧扭头顺毛,就撞进对方满是明亮笑意眸中,啧,说是醋了,简直小看我家周泽楷。

 

一边在心底喟叹,又是楷式调皮,一边自觉被这种反差情趣吃得死死,勾住周泽楷的脖子,在广州的夜风和月色里献上一个质量上佳的长长的吻。

 

“在想什么?”激烈的一把火烧到后面转成温情绵绵的滋味,两人轻轻舔着对方的舌尖,吮着唇面,一边在脉脉情愫延续的间隙聊天。

 

“在想,这画面想不想小说中,带着佳人旧地重游的人生赢家男主角。”

 

“没错。”周泽楷说,“我的男主角,喜欢你。”

 

按照小说情节,眼下应该加上男主角正儿八经对象的表白台词。


很好,周泽楷此刻的表现全部踩到了点上。

 

“……”周泽楷你怎么突然那么多废话!

 

黄少天借助夜色掩盖住自己爆红的脸,一言不发干脆用后续的吻封住那可能还要说出更多撩人台词超常发挥的唇。

 

夜风微凉,衬着滚烫的情浓。两人边聊边吻,黏黏腻腻,最后竟然在黄少天的中学后面磨磨蹭蹭,足足花去快一个小时。

 

回去路上,黄少天回味着这段甜蜜的小插曲,先是愈发品味到某种小说男主豪气冲天的心怀,随后却突然意识到心存这类想法的自己,正从侧面印证着心态明显出现了偏向——偏向着“我带着对象回自己家”。

 

这或许是不对的。

 

刚刚涌起的甜蜜愉悦情绪退去,纷乱理不清的烦躁重新占据了他的心神。

 

真烦啊。

 

5.

而后他去看了奶奶,再就有了医院门口这一幕。

 

拿亲人对比,不算残忍。黄少天的思维方式向来走正面模式——他把这解读为亲人以自己的经历,给他上了一课。

 

带着淡淡负面情绪的,正面的一课。

 

所以他说出了“只不过她更像是曾经拥有,而我此刻正和你在一起。”

 

6.

再后一天,他们就要返沪了。

 

从出医院那刻开始,黄少天的烦躁被拿走,取而代之是一种新奇的欣喜感。

 

他沉浸在观察“他和周泽楷成家了”的乐趣中,像是个刚发现新玩具的大孩子,时不时因为自己发现了令人愉快的地方而无法掩饰自己的高涨情绪。

 

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周泽楷让他坐在司机后排,他很带劲地非要帮人系安全带时;

 

航班晚点,两人靠着打游戏,他把下巴抵在周泽楷肩窝上,周泽楷看似专心致志地怼着BOSS,间或空出一只手来撩开黄少天碎散的头发时;

 

在飞机上,盖着毯子时两个人的手不小心搭在一起,然后自然而然就十指相扣时;

 

空姐递来两个水杯,但他和周泽楷喝水时却习惯性地只喝一杯,喝完一杯再去解决另一杯时;

 

吃航空点心时,把两个人的餐混做一道看待,默契地互相解决掉对方不要吃的部分时;

 

周泽楷睡着时他比空姐反应更快地关掉了阅读灯,他睡着醒来,发现头顶空调扭到闭合,一对上周泽楷的目光就知道那一定是对方做的时;

 

……

 

里程碑被宣告。

 

黄少天从未如此确信,后知后觉地确信,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一种比仪式感更强的巨大的实质感,像是骤然暴涨的潮汐一般,淹没了他。

 

是名为婚姻的海水,没有窒息,没有恐惧,而是从头到尾地用幸福包裹住他,让他愿意发誓一生都浸没其中。

 

答案和里程碑和仪式感

 

1.

其实仪式和仪式感很冤枉。

 

黄少天并非不曾体验过。

 

他们有过海岛的婚礼和亲朋好友的欢呼雀跃。

 

白沙滩,白西装,娇艳欲滴的玫瑰。

 

有过媒体不算铺天盖地,但也算正面积极集中的报道。

 

电竞选手同性情侣的爱情长跑终获祝福。

 

但相比黄少天在广州春节几日的经历,病房中的平平淡淡的日常聊天,婚礼上的诺言,祝词,亲吻,透过教堂玻璃洒下的阳光,蓝宝石色的天空,细软白沙滩,镁光灯,朋友圈,戒指的特写却并不那么撼人心弦。

 

黄少天回忆起来,除了感动,更多地觉得自己在紧张地走流程中度过。

 

甚至当那天婚礼后,夜晚party结束时,两人并肩躺在海景房,看窗外的星星,黄少天只觉得疲惫。他们有说过什么吗?可能有说过,说过今天好累啊,我一点都不想动了。

 

周泽楷可能也说了,说那就早点睡吧。

 

明天要不要玩出海项目呢?

 

明天再看吧。

 

然后他们就如没有举行仪式之前,每一次在一起过夜的最后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睡着了。

 

黄少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仪式并不能重来一遍,又或许重来了,也不一定能完美如小说般,把所有台词全部说出来。那又何必重来。

 

说起来,仪式最重要的,无非是“一生一次”的内涵。

 

结果最后,不但这种内涵被削弱,甚至他在体验仪式时,还得强迫自己去顺从它许多不合理之处,按下心底那簇难以避开的巨大的生疏感……

 

社会规则赋予仪式以多数人类许可的内涵,塑造了仪式感,但在黄少天眼中,它比不过自己在广州春节某一刻的领悟。

 

黄少天之前不安了很久,包裹着对仪式感不完全的不满,还有对“成家”后,“家”的认知转换如何才能顺利过渡的不安。

 

这种感情或许在他心头某处,蛰伏了更久,等待着被他挖出来,被他解决。

 

在他领悟、顿悟的那瞬间,他似乎感应到心底的海浪,裹着两人过去相处的点滴,他更早的、没有周泽楷的日子,卷向自己。

 

又像是在海平面某处建造、准备良久的一处灯塔,当海面掀起纠结的波澜,终于推着那道不安的小舟来到此处,黄少天坐在舟里,他地图空白的航路,获得一束光源,平复了动荡,注入安定和信心。

 

他几乎不用停留,就可以再次启航。

 

2.

春节机场停车不便,两人没开车来,回家也是打车。

 

房子买在浦东,离周泽楷的工作地点——上海体育局,离黄少天的店铺,还有他兼职偶尔去的几个媒体机构都不远。但是离机场挺远。

 

虹桥到浦东走延安高架,一上去就堵了车。

 

为了了解交通状况,司机大叔扭开电台,一首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随着电波流泻出来。

 

黄少天在旋律和堵车的刹车启停中昏昏欲睡,周泽楷倒是与司机师傅奇异地聊起了天,虽然周泽楷一般只会回“嗯”或者“是”,对话就这样继续了下去。

 

黄少天迷迷糊糊间听到师傅感慨:“小时候没感觉,听这种歌觉得腻,中年后才发现歌词写出了我心里话。”

 

周泽楷很平常地“嗯”了一声。

 

师傅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讨论这个是不是挺无聊的,年轻人你成家了吗?”

 

周泽楷还是平常地“嗯”了一声。

 

黄少天被这一声“嗯”,“嗯”醒了五成。

 

他都不知道该感慨周泽楷是和自己对上了默契,还是好奇歌词写了什么?

 

先好奇歌词吧。

 

他在困倦中听到电台的旋律又重复了一边,但实在太困了,只零星抓住一两个词。

 

什么“花花世界”,什么“不如温柔同眠。”

 

他一瞬间更加清醒,撑着周泽楷的肩膀直起身,朝窗外看去。

 

9.

刚从机场高架转到延安高架不久,窗外尚能看到自机场一路路灯通明,顺着匝道的走势延续过来,宛如浮在幽深夜色中的暖黄色星星点点,迤逦绵延,一路到他身边,再往东边延展而去。

 

高架两侧,是愈往里愈繁华璀璨的人间。万千多彩的光,向里城聚拢,将花花世界,映照得明亮如白夜。

 

这城市有许多人,来自不同地方,经历着不同的感情阶段,在谈着恋爱,在分手,刚领证,要离婚。客观地说,无法分辨谁的活法,更为快活喜乐。

 

然而他竟在这一刹那无比过分地想要宣告,宣告自己是这庸庸碌碌千万生灵中,最幸福的那一个。

 

哦,还有周泽楷。是他和周泽楷,是这千万生灵中,最幸福的那一对。

 

黄少天胸中种种潮汐澎湃起落,终于有一霎,自心底涌到嘴边,真说出口,却变成了平淡的日常问句。

 

“周泽楷,明天是晴天,我们晒晒被子吧。”

 

“嗯,明天是晴天。”

 

黄少天不算满意这段对话,又想加点什么,周泽楷先开了口。

 

“这个年挺好的。”他说,而后握住他的手,眼里有细碎的光,随着对望洒进黄少天的心底,暖如麓湖湖面的粼粼波光。

 

此时,更多的话语不再被需要,黄少天回握,两人一道望向窗外的花花世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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