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cha清识

全文9K6，赶死线祝我家大宝贝 @甜糖山 生日快乐！

永远青春可爱，永远天真浪漫的15岁哟！

第二年的生贺，居然写得还是和眼眼有关的CP，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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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他知道那些流言蜚语一直存在。

 

1.

不过他也并非从开头就了解。

 

2.

有一阵微草的空调系统总是不大好。无论你将它调到几度，等第二天醒来，实际数字一定定格在27。

 

刘小别调侃这个中央空调老修不好是因为想着王杰希。袁柏清先吐槽他迷信，然后托着腮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意识到空气有点奇怪——太安静了。居然连柳非这种牙尖嘴利的性子都没有立即开喷，放他一人唱挺没意思的独角戏。再一转头，他们的现任队长，高英杰同学正剥着水煮蛋，手速、姿势没毛病，但怎么看他的视线焦点都不在那颗白嫩嫩的蛋上。

 

刘小别装腔作势捏嗓子：“喂喂，我就一说。巧合啊巧合。你们这一副副的表情搞得人家好慌。”

 

“北京老爷们，还人家！恶心！”柳非终于瞪了他一眼。

 

“恶心！说起来，队、哦不，王队在的时候，确实爱把他宿舍空调设定在27度以上。”袁柏清怨念地开脑洞中，“工程队干嘛呢，不知道捣鼓什么，修了一周没见起色。神要亡我——”

 

“不成，再这样下去，下赛季还没到本帅哥就要因为热死提前而退役了！”刘小别转了转眼珠，拍案而起，“诸君，我有一计！”

 

“什么啊？”大家敷衍地看着他。

 

“我们把队长叫回来吧！让他对着中央空调通风口说两句话，指不定立马恢复正常。”

 

“滚！”“醒醒！”“还没醒的话喝两碗豆汁！”“去去去！队友爱呢！”

 

热醒的早晨实在很难让人打起精神，因此这群人即使打闹也就是半死不活地你踢我凳子一脚，我搓你头毛一把，稍微折腾几分钟，战斗草草结束，大家交了餐盘，纷纷打着哈欠往训练楼走。

 

刘小别脚迈到门口时，注意到餐厅还有一人。

 

“高队。”他喊，“还没好？”

 

高英杰转过来，是一张标准刚成熟的大男生的脸：“嗯。等我一下。”

 

他眉眼充满困意，棕色发丝在晨光里显得特别软，没梳好，几根翘在后脑勺上。刘小别看不过去上前给他摁了又摁——帮小队长保持形象进而维持威严是十分必要的——这个动作，高英杰的几个前辈私下里都做得很习惯。收回手时，刘小别下意识地嘀咕，英杰你这海拔，得比王队更高了吧。高英杰拿手机的动作一顿，扯着嘴角调整出一个挑不出毛病的笑：“也许吧。”

 

王杰希退役后一年内，他奇迹般地从170多蹿到了180以上。借用旧地重游蹭吃蹭喝的方士谦的话，“看吧，微草队长位置绝对有神奇魔力。”什么魔力？方士谦没说清，但大家能理解个大概。

 

与其说魔力，不如讲，是让人全方位成长的能力吧。

 

不止他的个子蹭蹭蹭拔高十公分，他的实力、责任感、紧迫感、忍耐力，以及……掩藏情绪的能力，似乎都跟着水涨船高。

 

就比如现在。刘小别以为他也和大家一样，被糟糕的空调热得不想说话，精神状态不好，却怎么也瞧不出，影响高英杰睡眠质量的原因另有其他。

 

其实。

 

空调坏掉这一整周，高英杰频繁地梦到以前的事。

 

和王杰希有关的事情。

 

3.

最一开始，他梦到几次青训营的大门。他和王杰希的第一次相遇就在那里。

 

梦里环境挺真实的，刚下过雨，闷热的夏天，蝉在叶子很多的桦树上拼命嘶鸣。不过北京的夏天没有哪一年不热的。偶尔不热的时候就是在暴雨。他当时第一天到微草报道，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处于一种高度期待又高度战战兢兢的状态。何曾想，和未来的队长撞了个满怀。

 

那时候他认不出对方是王杰希，只当自己撞到一位很年轻的男人。之所以用男人来形容，是因为对方的反应——明明鞋子被踩，衣服被他的伞弄湿，却第一时间问自己受伤没有，语气很稳，也没有丝毫不愉。与之相对，算年龄刚要上高中的自己，慌张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完全一幅傻兮兮的学生样。

 

等高英杰没那么紧张后，他的视线又集中到对方鞋面上自己留的鞋印。他猜对方有点洁癖，因为此刻已经蹲下去在用纸巾擦。

 

但是那道鞋印里带着淤泥，泥未干，实在不太好清理。

 

高英杰看了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

 

微草大楼建于东五环，那年头还是北京尚待开发的一片沃土，这算好听说法，换个角度形容的话，就是这儿脏得仿佛城乡结合部，尘土飞扬，四处在挖地基。他下了地铁，一路走到微草，半条路铺着湿淋淋的泥，没法躲避，估计就是那时候沾上。

 

因此他的愧疚，他的注意力瞬间全集中到王杰希弄脏的鞋子上去。他傻站着，热度透过白皙的皮肤把脸涨得通红。他喉结滑动半天，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做什么，只好手足无措地盯着王杰希把能抹干净的地方都抹了个遍。

 

他记得很清楚，王杰希起身时，看见自己还站着，有点惊讶：“没事儿。你走吧。”

 

“谢……哦不是，对不起！”高英杰结结巴巴地回。

 

王杰希无奈地笑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真没事。那我走了。”

 

走得很干脆。

 

不过他俩不到半小时就再次相遇。

 

这成为高英杰一度很怨念的点。

 

怨念王杰希居然没认出他来。

 

他们一群小萝卜头填完报道资料，前面的投影仪翻来覆去放着微草的宣传片。这期间高英杰已经能记住很多明星队员的脸和他们的账号卡，自然也意识到刚才他撞的那位年轻男人并不是他人，正是微草新上任的队长，职业魔道学者，王不留行的操作者王杰希。

 

星星射线和寒冰粉在屏幕里划出漂亮的轨迹，小小的高英杰胸口涌起莫名强烈的期待。

 

可等王杰希进了屋，他身旁跟着方士谦还有其他几个队友。他往讲台上一站，神色严肃，尽管年轻，威仪毕现。他目光就那么往台下扫一圈，高英杰立即坐直了身体。他觉得自己似乎上学时面对全年级最严厉的老师都没这么紧张过。

 

然而王杰希的视线从他眼前路过时，没有一丝停顿的痕迹。

 

4.

数年后高英杰也已经是在青训营跟几十上百的青涩小男生造过梦聊过人生的微草队长。当他第一次重梦往事，醒来时除了觉得当时的自己分外好笑，还有一种若有所失的空茫徘徊在胸口。

 

又做了两次情节相似的梦，高英杰猛然意识到若有所失究竟是“失”了什么。

 

——无论梦里，还是真实记忆中，他似乎都没有在微草的第一个夏天好好观察过王杰希的样子。

 

……也不止第一个夏天。

 

高英杰认真思忖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至少在他进微草的前三年里，王杰希在他眼中几乎是一个虚影般的存在。

 

这并不意味着他刻意忽视王杰希，相反，因为随后的高英杰立即投入到对王杰希个人强烈的崇拜中，而王杰希同样对他挺好。王杰希是最认真的指导者、最负责的管理者，是联盟里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队长、前辈、标杆榜样、偶像。

 

没错。王杰希是他的，偶像。

 

所以每当王杰希在跟他说话。他几乎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对方的眼。也许是因为过于尊重、过于仰慕，也许是因为王杰希本人自带那种对他高英杰定向增强的光环，总之，高英杰为回忆最初三年里王杰希的模样，甚至得藉由影像资料。

 

这很可笑，但亦真实。

 

5.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第一次在茶水间听到关于王杰希对他偏心，说他是微草的“太子”、王杰希的“亲儿子”之类的流言蜚语。

 

高英杰格外愤怒。

 

别人说，高英杰生病，王杰希开车带他去医院，这是优待。

别人说，高英杰魔道学者的技术之所以超过多数人一大截，是因为王杰希私下给他开小灶。

别人说，为什么王杰希对高英杰那么好，想不通啊，难道就因为他最乖最听王杰希的话吗？

别人说，谁知道呢，哪个战队没几个裙带关系，指不定高英杰是王杰希的亲戚，无非人家低调，不告诉你而已。

 

高英杰把杯子捏在手里，纸杯稍施力就变形。刚接的热水晃到手面，他未曾察觉。

 

他当然明白以上皆为无稽之谈，所谓亲戚一说，更是无中生有的造谣。

 

他想冲出去跟那些小伙伴们说，说队长明明对你们所有人都很好！甚至像这个年纪所有的男生一样，火冒三丈，直接跟人家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但他同样也是怯懦的，低调惯了的，太听王杰希话的高英杰。

 

闹大肯定要被生活指导上报。而队长训练已经够辛苦。我不希望队长还得分心在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少年就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杯子里的热水已经不再那么滚烫。而他的内心则依然因为费愤怒而滚烫，一边滚烫，一边无措地冰凉。

 

6.

高英杰的梦仿佛被刻意安排过顺序。

 

因为在青训营之后，他接着梦见的是那个“特殊”的场景。

 

7.

梦依然和真实的记忆几乎分毫不差。

 

是某天夜里，很晚，他为了某个很难克服的身体记忆难关，一个人偷偷溜回训练楼加训。

 

虽说电竞圈签署过对家长的承诺，承诺在这群未成年人长身体的阶段不过分让他们牺牲睡眠而努力。但圈内人还知道另一条真理——职业选手的生涯实在太短暂，只有越早磨炼出技术，才能最大限度地有机会搏一个风光，所以私下加训历来是各个战队暗中默许的事情。

 

包括微草大多数管理层在内，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体现在实际上，就是训练楼的水电、通风、网络，从来24小时不间断供应。

 

然而微草还有一人，只有一人，坚决反对私下加训。

 

王杰希。

 

高英杰每次溜进训练楼的时候，自然考虑过万一被王杰希逮住他得怎么解释的问题。到后面，道歉的说辞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而他的“作案”似乎从未被发现，因此这一天的加训，他已然有了几分放松警惕。

 

然后王杰希就出现了。

 

高英杰第一反应，是停下所有的动作，紧张透过屏幕观察王杰希的表情。

 

此刻他使用的是一张黑暗森林的地图，环境设置选的鬼阵连环。夸张点说，除了偶尔他放的技能能照亮黑夜，绝大多数时候，整个屏幕几乎和外界环境一样暗。

 

因此他一停下，屏幕又黑了。

 

他可以清晰地借助月光，看见王杰希整张脸。

 

这是他进微草很长一段时间后，第一次，清晰地、仔仔细细地研究王杰希的样貌。

 

8.

第一眼就让微草的未来在心底恍惚了一下。

 

眼前所见，分明是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王杰希。

 

当然也有能预测到的部分——比如，微皱着眉，不怎么赞同地看着他。但仅此而已。

 

剩下的部分对他全都是新的，新鲜的，新奇的王杰希。

 

他看见王杰希的头发在月光里变得柔软、蓬松，微微发着亮，还有一两丝翘起来，让人特别想要伸手去摸它。

 

他看见王杰希披着微草队服外套，但里面俨然不是平常的半正式款衬衣，而是一件戴魔法帽骑扫把的Q版大眼猫图案睡衣。

 

他就这样愣愣的、近乎贪婪地看了许久，尤其将王杰希睡衣右边领子褶进领口的细节研究了好多遍，然后他生锈的大脑终于转到关键性问题上。

 

“队长你……睡不着起来溜达吗？”

 

他此言一出，尴尬的显然不止他。证据是他敏锐地意识到王杰希的眼中浮出某些微妙来。

 

“有点儿吧，”王杰希说，然后他居然真的给出了顺应高英杰发言逻辑、但听起来毫无说服力的回答，“你呢，睡不着，打算通宵？”

 

王杰希像朋友闲聊一样抛问题给他。

 

那一瞬间，高英杰震惊、疑惑，然后欣喜。

 

他想象过千百次被逮到后王杰希教育自己的模样，却唯独没料到两人之间会产生一段这般平和的谈话。

 

而且谈话的另一方还穿得……那么可爱。对，是可爱。

 

不仅是问自己“你呢”的王杰希，而且是穿着大眼猫咪睡衣，领口没抚平的王杰希，头发翘得乱糟糟的王杰希……看起来，和自己岁数没差很多，就是个普通年轻大哥哥一样的，王杰希。

 

他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从前王杰希在他心里，名字前面永远套着许多前缀。像是微草队长呀，神级账号卡王不留行的拥有者啊，联盟最强的魔道学者啊，对我……最好的前辈，等等。

 

但此时此刻，在这里问他，是否打算通宵的王杰希，就只是王杰希。

 

于是高英杰鼓起一点儿勇气，把键盘慢慢推回，假装没看见屏幕里王杰希那道好奇的视线，关窗口，退游戏，关电脑，收好鼠标，一气呵成。

 

这时候，王杰希再迷糊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等高英杰把椅子也推回原位，转过身和他对视，王杰希定定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微草队长上前拍了拍他看好的后辈的肩，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直觉让高英杰放下了高悬的心。他领悟到王杰希心情不错，猜测自己肯定能免于责罚。

 

“成吧。”王杰希如他所愿，转身往外走，“知道错就好。还不赶紧回去睡觉。你才这个年纪，能长高。”

 

“队长——”他抱怨着，跟上王杰希的脚步，“不提身高的事好不好？”

 

王杰希又揉了他一把头发。

 

9.

梦到这里并没有终止，而是继续延续下去。

 

和记忆一模一样。

 

因为他从宿舍溜出来，原本就是打算通宵的，现在回去的话，也许会打扰室友睡眠。因此王杰希和他都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个问题。

 

“上我那儿。”王杰希提议。

 

他一愣：“好。”

 

明面上好像没什么反驳余地。但实际暗地里有多雀跃，只有高英杰自己知道。

 

微草队长的房间必须是单独的。空间比普通队员要大，有客厅，但依然是一张床。

 

高英杰态度坚决地要求睡沙发，王杰希拗不过他，同意。

 

熄灯前，他透过月光看见王杰希脱掉了披在外头的微草队服，走到他跟前，似乎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高英杰整张脸登时发烫，庆幸夜幕帮忙掩饰，才没有丢人得彻底。

 

王杰希也确实没有发现，因为他注意力在高英杰亮晶晶的眼睛上。

 

“快点睡。”王杰希放轻声音，似哄弟弟的口吻，“睡不好明天训练迟到，按照队规一万字检讨。”

 

这个程度的威胁对战队最乖小朋友显然没什么用。但小朋友很给面子，装得足够紧张，动作飞快拉高了被子，闭上眼睛，然后点头不迭：“我现在就睡！晚安，队长。”

 

王杰希笑了一下，第三次揉他脑袋：“晚安。”

 

他在心底数了五六十个数，再偷偷睁开眼。看见王杰希似乎已经到床上躺好。听见很轻微的动静，接着，夜变得安谧。

 

这时，高英杰方才对着王杰希的方向，大着胆子，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用口型说：晚安，王杰希。

 

10.

大胆的理由彼时高英杰当然不知道。

 

但在王杰希屋里睡了一夜之后，他清楚得很。

 

他记得睡在微草队长宿舍的那一夜，他梦见了屋子的主人——王杰希。

 

王杰希穿着那身大眼猫的睡衣，坐在沙发旁，支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爬起来张开双臂，说了一些话，然后王杰希露出无奈的表情，犹豫许久，上前抱住了他。

 

再傻的人也能模糊明白这梦是什么意义。何况高英杰一点儿都不傻，他的智商在联盟一堆黄金次世代中都是顶顶前面的。

 

因此，再梦一次这段经历，高英杰无法抑制醒来后的自嘲。已经是微草队长的自己，醒来第一件事是盯着那个沙发久久，扯着嘴角干笑。

 

后来他刷牙，还忍不住走神，差点没把牙膏泡沫呛到喉咙里。

 

11.

流言蜚语。

 

那个阶段，高英杰对它的心情是复杂且奇异的。

 

他有一半的时间在为此愤怒，有一半的时间又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一样，暗戳戳地希望这是真的。

 

那多么好——如果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他在王杰希这边是特殊的——尽管高英杰的理智知道，王杰希给予自己的一切，他的关照、他的指导，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全建立在王杰希对微草的责任心之上。

 

他排在微草后面。

 

高英杰告诉自己。

 

12.

他有理智。

 

但他也很难抗拒诱惑。

 

他心里藏了一只奇怪的生物。感觉自己像是分裂了似的。

 

他一面继续做王杰希喜欢的自己，一面偷偷地，重复地看着那个视频。

 

第九届全明星。王杰希以一丝血的劣势，落败于自己。

 

“英杰，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

 

他没事的时候就像做贼似，一遍遍地、一帧帧地看。他不止完全看懂王杰希究竟怎么“合情合理”地将胜利的砝码加到自己的手上，还时常盯着自己被王杰希举起来的那只手发呆。

 

每一次点重新播放，他心底那个生物就仿佛在对他说：流言蜚语没说错啊。你就是王杰希的那个特别。

 

不！另一个他反驳。

 

我不够资格，我也成为不了王杰希的特别！

 

哦是吗？大脑中的生物发出一阵嗤笑。

 

高英杰搓了把脸，清醒过来，把这蠢透了的胡思乱想甩出脑子去。

 

13.

那之后，他过了一段堪称没心没肺的日子。王杰希赞他终于彻底专注起来，像是一个心无旁骛的职业选手该有的样子。他和好友乔一帆在赛场上重逢，也能冷静看待对方突然就强大起来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一度偷偷羡慕过乔一帆，是发现叶修大神在网游里私下对他指导的时候。

 

在他看来，叶修和乔一帆这样跨了职业的指导，并不存在“继承”的含义，相反，更像是走在前后的两位战友。事实证明他们之后的关系也更像战友一些。他们并肩扛着兴欣一路从挑战赛冲到职业联赛，可以自然地大笑，击掌。但他面对王杰希的时候，却怎样都无法做到这般轻松。

 

只是因为他给自己设置了一个要求——他是要接过王不留行，并且不让王杰希后悔这一决定的人。

 

但那之后，和大脑中奇怪的生物发生无疾而终的争吵之后，他忽然就像打通了某种穴道一样，把特殊情绪隔离起来，埋着头往前冲，偶尔扭头，王杰希就在他左手边坐着，意识到他的视线，会投以平和的鼓励性质的笑。

 

这样就好了。高英杰。

 

他跟自己说。

 

然而时间的流逝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飞快。

 

听说王杰希退役的确切日子时，他忙得跟陀螺似的。新的训练平台，青训营，第二梯队，新战术实践……

 

“我的退役日期定了。XXXX。”但王杰希在群里那么一说后，高英杰常年隐身的QQ，突然跟炸锅似的，所有他记得的，不记得自己加过的群聊、讨论组，都疯狂地跳动起来。

 

方士谦又回来了一趟。

 

那天晚上，王杰希难得带他出微草聚餐。说是普通的一聚，但一个包厢大半桌，坐着退役的前辈，目的是什么，各自心中皆不言自明。

 

散场的时候高英杰感觉自己脚步很沉，他走得最慢，从酒店二楼下不情不愿挪下来时，看到王杰希在门口一个个地送他的朋友。

 

他看见许多人依次跟王杰希拥抱，挥手，因为脸朝着酒店内部，所以那些感慨的神情他看得清。但反过来，外面的灯光不比酒店，他视线里，面朝外的王杰希大半个脸都藏在阴影中。

 

为此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走到王杰希身边，只一眼，便确认王杰希是在笑的。

 

而且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有一些放松，有一些感慨，有一些对未来的期待的笑。

 

至于未来是什么，高英杰心思如电转，于是偷偷垂了下眸子。

 

这时王杰希像是刚发现了他的存在。

 

“回俱乐部？我送你。”王杰希说。

 

高英杰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此刻自己点头，那半小时他一定能站在微草训练营的门前。

 

但他忽然生出的勇气让他摇头。

 

“能不能，”高英杰的眼睛突然很亮，像是一团暗火飘在夜里，“去队长家住一夜。”

 

他第一次提这种过分的请求，话一出口，直接把自己吓到。

 

不过显然王杰希也是讶异的。

 

后来高英杰大约是脸红了，他赶忙补充，说了一堆理由，比如王杰希家更近什么的，其中一个他自觉最踏实的理由是，，王杰希是没喝酒，但刚刚和他拥抱的人身上沾了酒，万一被查到酒驾就麻烦了。

 

他说完这个理由时，王杰希愣了愣，笑了：“行，好。去我家吧。”

 

其实确被拦过的王杰希当然知道，酒驾的检测仪是吹气的，怎么可能因为你沾染酒气就贸然扣个刑事责任。

 

但他没说。

 

他只是带着高英杰去了五分钟车程不到的住处——高英杰也确实没说错，是很近啦。

 

14.

王杰希进门后先去倒水，高英杰穿着备用拖鞋，慢慢走到沙发上，很乖地坐好。

 

王杰希拿着水杯回来时，看见高英杰挺直腰板，像青训营待听课的学生，神情有些茫然，有些拘谨，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高英杰结结实实吓一跳。

 

迄今回忆起这段高英杰仍觉得窘迫。

 

而且随后发生的事情则更让想要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他记得自己明明做了无数心里建设，说要淡定，要稳重，要让王杰希放心，但王杰希只是随便跟自己聊了几句，不小心扯到退役后他要怎么样这件事上，他忽然就很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这大概能称得上高英杰一辈子的黑历史。还好观众只有王杰希一个。

 

更丢人丢到家的是，当王杰希一面给他递纸巾，一面打趣说他怎么就哭鼻子了，微草下一任队长可不能随随便便在公开场合哭之类的时候，他听出王杰希语气并不像言辞所表现得那么镇定，意识到王杰希也在紧张。

 

这本应成为他展现男子气概，回应王杰希的信任的最好机会，他却搞糟了——

 

他意识到王杰希也在紧张后，整个人顿时被某种汹涌无比的情绪给笼罩，以至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本能驱使着他突然站起身，上前一步猛地将王杰希给抱住。已经成年的微草下一任队长，手臂力度特别大，把王杰希抱得格外紧。

 

那时候他和王杰希的身高差十公分不到，因此他这么一抱，脑袋正好埋到对方的颈窝处。紧跟着，自然而然地，他的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全部擦在王杰希还没换掉的衬衣上。

 

“队长，我其实不想你退役。”他哽咽着，很任性地说了个平时王杰希听了一定会气死的请求，“如果我继承不了王不留行的话你能不能——”

 

“你用得好。现在就能用。”王杰希突然打断他。

 

而后，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温暖的手，揽住自己的后背，开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背脊给他理气儿。

 

这半点没有实现宽慰作用，相反，打开了更可怕的开关。高英杰的泪水简直跟不要钱地往外用。他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打嗝，自己特别想停下来。但是或许是命中注定，注定要把他在微草这么多年没流过的眼泪在这一夜给流完似的。他打赌，虽然他没好意思看，不过他猜王杰希那件衬衣，从肩膀到后背肯定湿得一塌糊涂。

 

怕是转头要被扔掉了。这种时刻他居然还能分心地想这个问题。

 

15.

幸好不管怎么哭，人总有停下的时候。

 

王杰希居然没有责怪他。他让他去洗脸，好好洗干净，自己换了身家居服，不知去忙什么。

 

等高英杰洗完脸，踟蹰地往客厅挪时，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葱香还有荷包蛋的气味。

 

“饿了吧。”王杰希端着两碗面往桌上摆，家居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小截偏白的皮肤，看得高英杰心底似乎有小爪子挠了一下。

 

他快速呼吸几番，终究镇定了心神，若无其事上前，和王杰希享用完这顿分量不多，但暖意充足的夜宵。

 

这一回，比较幸运的是，他不用睡沙发，王杰希的二居室，其中一间客房空着。

 

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他已经成年了，他的前辈，他心里永远的队长，在熄灯之前，只帮他拉好了窗帘，并没有如他隐秘的期待一般，上前揉乱他的头发，或者刮一下他更加挺括的鼻梁。

 

算了。高英杰把自己闷到被子里。你太贪心。

 

隔着一堵墙，他看不见王杰希，内心却归于安宁。

 

伴随着喟叹，高英杰忽然觉得自己想法有了突破性的改变。

 

这顿哭让他意识到自己尚有多幼稚，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各方面的实力，都不足够。

 

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怪兽原来在那场争吵后从未离去，而是悄悄地蛰伏在一角，至此特殊的一夜，才终于冒头。

 

高英杰的目光暗了暗。

 

他想到方才的闲聊，他状似无意地扯到王杰希的感情状态，问会不会哪天突然带女友回微草看大家时，王杰希的反应。

 

很茫然。没有任何准备的惊讶。而且他能感觉得出，王杰希的惊讶并不像是因为被他问到这个问题，而更像是……“居然还存在这个问题？”的反应。

 

他没想过。

 

那很正常。

 

谁让他的生活里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荣耀，只有微草。

 

在“只有微草”这个事项里，是包含了自己的。

 

高英杰把自己埋在枕头，所以的一切，他贸然、他的任性，他为这个男人悸动，又因为这个男人流泪。

 

终于像是珍珠串成了线。

 

在这个夜里，顺理成章。

 

16.

十八岁的高英杰再次记起早年的流言蜚语。

 

相比第一次期待其成真的不成熟自己，此刻的他，转变了期待方向——

 

如果流言蜚语能以另一种方式成真。

 

如果你可以等我。

 

我会变得强大。

 

17.

时间重回现在，闷热的夏天，失眠的自己。

 

距离那次单独过夜后，时间整整跑去了一整年。

 

“还是训练楼的空调凉快——”刘小别打断他的沉思，“要是再修不好，我就在这里打个地铺睡觉好了！”

 

“那是，我一进来就调到了18度！”袁柏清得意洋洋地插进来。

 

原来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了训练楼那一侧。比起刘小别的惬意痛快，不太喜欢空调打得高英杰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阿嚏！”

 

“喂我早说了别太夸张，一冷一热铁定感冒！看英杰都打喷嚏了，快点升几度！”柳非从电脑前抬起头，瞪了袁柏清一眼，说是催别人快点动手，其实已经起身，开始往遥控面板方向走去。

 

高英杰揉揉鼻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家为自己打喷嚏的事情争执，有些感动，正欲出言阻止柳非。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柳非瞪圆了眼，像是石化一样地定在原地。而其他人的目光，也像是被某种事物所吸引，齐刷刷看向自己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高英杰一头雾水。

 

预感让他扭头向身后看去。

 

几乎同时，一只温度偏高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肩膀。

 

“24度。不能更低了。”某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王队！太热了吧！”才说着要调高温度的柳非第一个抗议。“22度！”

 

“24。”熟悉的声音坚持。

 

“啊啊啊要热死了！”“就是！”“怎么办啊，22还是24.”“还用想吗，不然王队都开口了！”“好把24就24……”

 

训练室突然就吵吵嚷嚷起来。

 

“调完了，24!”柳非跟大家分享这个不幸的消息。

 

“啊——热啊——”

 

“闭嘴，英杰亲爸爸在这里，你们还敢让英杰感冒！”已经很熟的伙伴，加上非常难得一见的某人，调侃的话语不小心就超纲了一些。

 

刚还能偷偷窃喜，自以为足够淡定的高英杰，再忍不住：“够了！”

 

这句声音响亮，气势太足，四下骤然安静。

 

高英杰却顾不上这些，连忙转头——“队长，他们都是开玩笑，不用理会……”

 

“流言蜚语？”王杰希挑眉，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让高英杰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大胆到让他差点咬了舌头。

 

然而情势并不容他多想。

 

王杰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带着笑意小声说，

 

“别管这个了。有点事找你，你先请个假。”

 

“呃——？”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并不完全一样大的眸子里，闪着让他秒懂却又不可置信的东西。

 

“想不想听一些，”已经比他矮几公分的前任队长语气轻快，耳根却有些红，“和流言蜚语不一样的东西。”

 

Fin.

王杰希side →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