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cha清识

依然原著向，少量ooc，冬日暖汤

字数7K5

 

（一）

 

蓝雨一天的训练结束。

 

彼时是下午四五点，光照不算强烈。它斜斜地从窗外投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温暖柔和的光带。光带末端正好罩住位于角落的身影，头垂着，左手肘支在桌面，手里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时不时地滑动着。这身影的大半被橘黄色的暖光溶溶地包在里面，然而微皱的眉头，抿起的双唇，显得与这样轻快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收拾东西的声音，关电脑的声音，谈笑聊天的声音由密转疏，然后远去，训练室渐渐空旷起来。

 

卢瀚文属于磨蹭的那种，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方起身去收拾背包。他一回头，视线落到到光带末端刷着手机的身影上，不由得脱口而出：

 

“少天前辈，你在看什么？” 他一边问着，一边显示出属于少年的行动力，两步跳过去，直接挂上黄少天的背，下巴搭在人家肩膀上好奇道：“还不走吗？”

 

黄少天对后辈一贯纵容，不介意对方突然袭击地探查自己的隐私，应声将手机举高了一点，让蓝雨的未来之星看得更清晰。

 

“查吃饭的地方呢。”

 

“大众点评……城市、上海？”卢瀚文顿了一秒反应过来，“你又要去和周泽楷前辈“技术交流”！”

 

黄少天点点头，反手揉了把卢瀚文的一头短发，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的发质有些毛刺，但整体按下下去的手感是带着回弹的韧性，非常棒，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让心情变好一些。

 

心情好了，继续给卢瀚文解释。

 

“找不到想吃的，烦。”

 

黄少天这个烦恼，是从交往后才产生的，也算是个甜蜜的烦恼了。

 

众所周知，黄少天秉承了广州人对美食的热爱，并且有种将热爱发展成执念的趋势。

 

因为跟随战队比赛、或者拍摄广告，他有了一些机会去其他城市，便将品尝到当地特色菜，发掘当地特色餐馆为重要任务之一。

 

作为非本地人，如何获取信息，黄少天有着自己一套独家秘笈。

 

最优先的自然是跟本地人打听了，黄少天一开始选择的就是这个方法。但他很快发现其中不妥——当他以客人身份询问一位本地人时，被询问的无论是职业选手，还是联盟工作人员，亦或广告商侧的员工，往往都会表现出超乎他期待的热情。

 

单纯推荐那是不够的，对方一般会直接提出请他吃饭。一次两次还行，三五次后，他便意识到太麻烦人家了。

 

于是黄少天转而求助互联网时代的新科技——大数据，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使用大众点评APP。

 

他对大众点评有着独家的使用技巧，最基础的智能推荐或者按照评分排名并不能糊弄他的嗅觉，他更爱浏览评论，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哪些图文是来自店托，哪些又是职业黑子泼的脏水。

 

以蓝雨的实力，基本每个赛季都能打到底，出差机会不算少。但平摊到具体城市，扣除必要的训练餐和聚餐，整体看，黄少天每年光顾几大城市的私人活动时间并不长。

 

因此，黄少天在除上海之外的其他城市寻觅美食时，满意度都是很高的——他的筛选结果，足以应付一年内为数不多的探店需求。毕竟美食界的改朝换代是很快的，到第二年，口碑和风潮再度更替，黄少天便可以在新的榜单里翻出新的目标来。

 

但刚刚就说了，上海对黄少天来说是个例外。

 

准确来说，是自从他和周泽楷凑在一块后。

 

两人都是干脆果断的性格，一旦互生好感，未能捱到退役，便自然而然坦白心意，从此与千千万万两地分居情侣一样，过上了赶完夜班飞机再赶早班的异地恋生活。

 

刚交往那阵，黄少天尚有一丝羞耻心，第一次被喻文州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停留在携程机票上，目的地赫然是上海，还支支吾吾地谎称是“技术交流”。

 

不料喻文州不按牌理出牌，笑咪咪看了他一眼，当场掏出手机给周泽楷打电话，问周泽楷怎么直接联系黄少天去打交流赛。

 

周泽楷不解状况，认真解释：“和少天约会，不打荣耀，不谈机密，喻队放心。”后来这一趣事成了梗，黄少天订机票也再不遮掩，正大光明，被人看到调侃又去“技术交流”，便一笑应承。

 

这样的“技术交流”十分频繁，眼看着在其中一人退役之前，大概会持续下去。所以黄少天去上海的次数较之其他城市就多出一大截。

 

一线中心城市上海，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美食，对自称饕餮的黄少天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他每次飞上海之前，都会在大众点评上做功课，随着去的次数多了，主流的口碑店基本被他探遍，挖掘更多隐藏的珍宝难度直线提升，他耗在数据筛选上的时间也愈来愈长。

 

比如这次，他足足花了有一刻钟，等夕阳光带都等不住从他身上挪开一寸，方才锁定目标，也不介意小卢还在一旁好奇看着自己，直接动动手指分享给了周泽楷。

 

夜雨声烦：这家，[链接页面]。

 

一枪穿云：好。

 

周泽楷在吃这件事上，从来一百样随他，说什么都没意见。久而久之，换成别人可能觉得无趣，但对黄少天来说却是契合心意，省去再有一番争执。

 

他心中石头落地，仿佛做成一件大事，叹了口气，将手机随意揣进外套里，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走了，我去收拾行李。”

 

他扬着头，示意卢瀚文跟上。随即双手往口袋一插，脚步轻快地朝宿舍方向走去。

 

“等等我。”卢瀚文差点忘记背包，回身抓起，小跑两步跟上他。

 

他还有想问的问题。

 

“少天前辈，你这次打算去吃什么？”

 

黄少天说，就选了家日料，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卢瀚文惊讶：你已经没什么想吃的了……

 

黄少天说，次数太多，再多珍馐也要吃完的。

 

卢瀚文好奇地问，上海好吃的多么？下次我去吃带我呀？

 

黄少天闻言回头看他，你什么口味的？我好推荐你。

 

卢瀚文说，听说日料多。

 

黄少天顿时打开话匣子，从寿喜锅到螃蟹到寿司到刺身到烧鸟给他推荐了个遍。

 

卢瀚文有点招架不住：你和周泽楷前辈都吃过什么呀？

 

黄少天顿住脚步，出神地思考了一会。

 

末了喃喃地说，“好像也没什么吃得开心的。”

 

他记得最初被周泽楷带去自助，菜单写得五花八门，吃了几次发现但凡自助餐厅真正的拿手菜也就几样。后来他拖着周泽楷去吃怀石，一道道菜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以最慢的节奏被送上来，一餐足足吃掉三个小时，累计菜量大得惊人。等最后甜点摆在桌上时，他已然撑到不想说话，一看周泽楷也露出了难得崩溃的表情，遂决定以后敬而远之。

 

后来他还探过其他店铺，做烧鸟的店家，鸡皮炸得好吃但是其他都是败笔。上过综艺和影视剧的深夜食堂，拉面汤头没有宣传中说得如此美妙，喝下去能感受到调料放多的痕迹。日式烧烤酒场里，卖相出色的味增蟹斗调味奇怪，火炙的鱼生被喷枪喷到过熟。号称料理鳗鱼极佳的十年老店，鳗鱼肝汤又难喝又腥……总之没有一家特别能满意。

 

他困惑于本想跟心爱的人一起开心吃饭，将一顿饭吃得更温情浪漫，为什么每每会落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结局。

 

当然周泽楷的反应没有他那么强烈，反而黄少天吃得不开心时，他会安慰，其实也没太差，真不喜欢，下次换一家。

 

饭店的灯光惯常是那种带一点暖色调的鹅黄，位置一般是悬于两人座的正上方。他帅气英俊的爱人坐在对面，面带关切神情，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语，人在他对面，筷子搁在筷托上，桌上精致的碗碟里是让他兴意阑珊的菜肴，这时他偶尔会恍惚，这样折腾地四处寻觅美食，到底有没有意义。

 

等两人从训练楼一路穿过衔接的走廊，来到宿舍楼里，恰好转角处碰到喻文州。喻文州看着他，随口问，准备去上海了？

 

卢瀚文积极接话说是的，少天前辈在发愁吃什么呢。

 

黄少天脸上一郝，分辩道：没在发愁，已经决定好了。

 

喻文州显然被逗笑了，眉目弯成一条线，对卢瀚文说，你少天前辈每次都这样，不过……他拖长了音，笑着又瞥向黄少天，嗯……周泽楷前辈来广州的时候，倒是没见他操心。

 

卢瀚文惊讶地说，少天前辈你这是双重标准呀。

 

黄少天不自在地想结束话题，说，我也不是不想带他去吃香喝辣，但是人家不太在意这个。

 

喻文州挑挑眉，说，是么。

 

卢瀚文插嘴，你都带周前辈去过哪里吃饭呀？

 

黄少天愣了愣，才回忆起，除去最早几次他尽地主之谊在马场附近下的馆子，后面更常见的模式，都是两人在家吃饭，一起下厨。

 

喻文州看黄少天不说话了，就跟卢瀚文八卦，说，你不知道吧，其实你少天前辈的手艺蛮好的，不过我也就沾周泽楷的光尝到过一两次。你看他说不出话，八成是在家吃的。

 

黄少天莫名心虚，连忙摆摆手：我在家里做都是很简单的菜，没队长说得那么夸张……

 

卢瀚文眼神亮亮地看着他：少天前辈，我想吃。

 

黄少天赶紧敷衍：好好好，我要赶飞机了，下次一定做给你吃。

 

（二）

 

眼见着几句话功夫，已走到宿舍门口。喻文州到底放过调侃他，领着卢瀚文走了，临走前好心提醒他别再看大众点评，赶紧收拾，别误了飞机。

 

等门一关上，黄少天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的思绪忍不住波动。喻文州和卢瀚文几番询问调侃，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困扰，自己之前就有反省，总觉得在和周泽楷相处中自己做得哪里不太对。

 

他抓了抓头发，灯也没开，又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划开QQ看刚才他和周泽楷的对话。光线昏暗的室内，手机屏幕是最显眼的光源。这光源正中间，是一枪穿云发来的，简洁干脆的“好”。

 

黄少天把这“好”字反复看了几遍，品出一丝额外的含义来。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几分，周泽楷一向言简意赅，他何必去揣测周泽楷每一次果断答应他的决策，背后到底是敷衍、应付还是处于尊重不想说出的不满呢？

 

他想得太多，所幸还记得收拾行李，没有误了航班。

 

飞机落地时已接近晚上十点，航站楼灯火通明，周末往返广沪颇为辛苦，非要赶在周五晚上落地的，多是有家室的归人。黄少天拖着行李箱，被裹挟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仿佛能体会到身旁一众陌生男女老少对回归家庭的急切心情，也被感染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人流从四面八方的到达口汇入狭窄的出口处，一瞬间各种招呼声灌入耳中，黄少天下意识地去看重重接机人墙的外围，下一瞬间捕捉到他的目标。

 

带着围巾和墨镜，穿着深色的风衣，即使看不清样貌，但从他笔直站在远处对自己颔首的样子就能分辨出的熟悉身影。

 

那一刻的他，被突如其来的欣喜情绪占据得彻底。而出发前心中的复杂体会，飞机上无聊时拿出来梳理却越理越乱的思绪，统统被他打回到不知哪里去。

 

他和航站楼的其他到达乘客并无不同，也有人在等着他。

 

他更加快脚步，朝着对方奔去。

 

周泽楷见到他第一眼，就是取下围巾给他裹上。黄少天鼻翼动了动，闻到熟悉的沐浴乳味道，将围巾上拉几厘，盖住大半张脸，赛场上那种少年锐气悉数不见，整个人宛如埋在窝里呼吸的小动物。

 

周泽楷眨了眨眼，眉目沉静，笑意温柔。熟谙地勾住他肩膀，听着他嘟嘟囔囔地说着琐事，半揽半推地将人往车库带去。

 

等两人终于在车里坐定，周泽楷习惯性地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黄少天终于觉察出一点点不好意思。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要男朋友帮忙系安全带。

 

趁周泽楷系完后抬头瞬间，他勾过对方肩膀，偏过头去接了个吻。

 

他心中徘徊着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安，亟需更靠近的体温和气息来平复。

 

他吻得不是很用力，唇舌交缠间有点心不在焉。

 

周泽楷乍有点惊讶，跟着觉察出黄少天的状态不对，他退后一点，拉开距离来仔细观察黄少天，发现对方眼角泛红，眼中情绪难以辨明。

 

不过黄少天主动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给对方退却机会。他干脆地扣过黄少天的下巴，将之前的亲吻继续下去，手一下一下地抚过对方的后背，感受着对方那种紧绷烦躁的状态渐渐软下来，于是松开。

 

黄少天自己挑起的吻，最后被夺去主动权，吻到有点喘气。这样令他熟悉无比的属于周泽楷的强势风格，终于让他安心一点。

 

车子驶出机场停车场，汇入高架密密麻麻的车流中。黄少天一度靠在副驾驶座发呆，看窗外接近深夜仍然璀璨的万家灯火，不夜流光，忽然啊了一声。

 

周泽楷偏头：怎么了？

 

黄少天揉了揉眉心，指着车载导航路线规划的方向：现在去那家店？

 

周泽楷说是的。

 

黄少天沉默一会儿，提议道：突然想回家吃饭，我们直接回去吧。周泽楷，上次我邮寄的那箱海鲜吃完了吗？

 

周泽楷想了想说，没怎么动。

 

黄少天缓缓吐了口气，一只手搁在脑后，另一只手点了点车载导航，把路线改成“回家”。

 

“回去做饭吧。想回家了。”

 

（三）

 

想法是美好的，然而两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很久没在周泽楷的家中开过火了。

 

这不止意味着所有厨具都需要从柜子里翻出、清洗，还意味着……葱姜蒜等基础佐料统统不在。

 

也不是真不在。

 

黄少天从周泽楷的冰箱里好不容易翻出一把生姜，湿漉漉冰凉凉，虽然包着保鲜膜，但——

 

“已经烂透了。”周泽楷走过来，果断地把它扔到垃圾桶里。“煮点水饺？”他补充提议。

 

毕竟现在也不早了。

 

可是黄少天却意外地坚持，想要在家里做个饭，而且要自己来。

 

他灵光一现：“周泽楷，小区门口的生活超市是24H的吧？”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超市门前。

 

黄少天很感慨：门口招牌重新装修了哇。

 

走入后，周泽楷拖过一个手推车，黄少天继续感慨：手推车是不是换新的了？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蔬菜区，两人一道挑葱姜，又选了两人都爱吃的几样素菜，末了结账时，黄少天发现没有人工柜台，变成自助称重和付款。

 

他感慨到了极点：这家变化也太大了吧。

 

一旁的阿姨转身笑着说：小伙子，你多久没来买菜了？这超市改造得有一年多了。

 

黄少天尴尬：……一年多了吗？

 

阿姨把买好的菜放入袋子里，指着那台自助称重机说：比如这个机器，就是重新装修后换的。她说话间已经装好了所有东西，拎着准备离开，又转回来嘱咐两人：年轻人平时都爱下馆子吧？偶尔也在家里做做菜。家里做的更好吃，健康。走了，小伙子拜拜！

 

黄少天看着阿姨的背影，喃喃问：重新装修一年多了？

 

周泽楷不觉有什么问题，说，是改造挺久了。

 

黄少天的心湖蓦地剧烈起伏了几下，一股涩涩的情绪从心脏处蔓生出来，沿着血管传遍全身。

 

他虽然知道两人很久没有在周泽楷家中吃饭，但这是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这个很久，究竟有多久。

 

他怔滞在原地，周泽楷没发现他的异常，刚付完钱，正装着袋子，黄少天愣了一会儿，过去帮忙，才发现周泽楷还买了猪肉。

 

“家里不是有荤菜吗？”他随口问。

 

“烧红烧肉，你喜欢吃。”周泽楷如是回答，好像没什么不对。

 

黄少天有点吃惊，还未表达出口，周泽楷就像是看透他的困惑，笑了一下，眸中浮现出一缕回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做过。说好吃。”

 

“这样……”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说是感动，还是内疚，亦或是自省？在周泽楷直白简单的词句冲击下，竟理不明白。

 

（四）

 

回到家中，黄少天从冷柜里翻出今晚要做的海鱼，扔在案板上。

 

这鱼据说是魏琛在国外偶然尝到的珍稀品种，市面上难得能买到。他想着好东西要和周泽楷一道品尝，托熟识的水产商早早下了单，直接邮寄上海。

 

然而没想到，这鱼到了上海后，在周泽楷家的冰柜里一放就是大半年。虽说冷冻不坏，但品尝期被推后到今天，让人十分感慨。

 

他这样感慨着，总算将外层的冰霜花去，下一秒，握着刀的他陷入了茫然。

 

这鱼没有鳞片，但肚子坚硬无比，魏琛只顾着推荐，没跟他说还需要学习特殊的处理方式啊？

 

黄少天在厨房这头踟蹰，将鱼翻来翻去地看，周泽楷那头已经将猪肉焯过水，腌好酱料，闷在锅里慢慢地炖起来。他转身见黄少天握着刀，撇着嘴，眉头皱得有点可爱，便笑着穿过大半个厨房，从背后环住他，问，怎么了？

 

魏老大坑我。黄少天很是郁闷。

 

我来吧。周泽楷自然地拿过刀，说，研究过。

 

周泽楷说他研究过，还是真的是认真研究了一番。收到鱼后他将名字记在心里，某次商业应酬，恰好吃到，饭后寻来大厨细细地问过做法。

 

黄少天听完原委，心头那丝复杂情绪更盛。周泽楷摘掉他围裙，将他推去看着灶上红烧肉。他靠在那头，偶尔掀开锅盖履行下“看火候”的义务，刷刷手机，更多的时候就盯着周泽楷的背影。周泽楷虽然第一次做，明显记得很清晰，因此手上动作很快，鱼被处理清爽后，直接清蒸下锅。

 

这时候周泽楷“随手”买的那些小食材就派上用场了。醋腌过洋葱丝，一缕莳萝，配合刷上的橄榄油，柠檬汁提个味。烤箱里预先烤好的甜菜和胡萝卜条垫在盘底，搭配银白的鱼身，显得色香味俱全。

 

渐渐两个锅里都飘起香味，海鱼带点咸味和潮水气息的清香，混合着红烧肉又甜又醇的浓香味，将深夜等饭的两人馋虫勾起。

 

鱼上桌，肉也上桌，外加两个清炒的素菜，让这顿深夜夜宵俨然有种正餐范儿。

 

依然是两人相对而坐，依然头顶悬着一盏灯光，但不是餐馆鹅黄色的灯光，而是更明亮一点的，泛着淡淡的乳白感。光线透过黄少天挑的半透明灯罩投下，将两人和桌上的菜肴融在其中，打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黄少天夹起一筷子鱼，又放下筷子，撇撇嘴抱怨：没想到魏老大的美食雷达也会失去准头。

 

这鱼看似卖相好，香味恬淡清新，然而吃进嘴里才发现，肉质过于粗粝，破坏了整体口感。

 

周泽楷仿佛预料到黄少天的反应，勾起嘴角，将红烧肉推过去一些。

 

黄少天感激地夹起好几块，红烧肉的汤汁随着肉被放上晶莹的米饭上，慢慢往下淌，米饭的香味开始掺混肉的甜香，交织成最诱人的味道。

 

还好有这碗红烧肉，总算让这餐显得没那么令人失望。

 

想起来，海鱼也是他所谓苦苦寻觅来的美食，最终依然如那些精心筛选后的菜品一般，落得令他不愿再动筷的结局，他难免沮丧。

 

周泽楷见他情绪低落，当他是训练太累，就问他，是不是明天去吃黄少天选的那家日料。

 

这时黄少天正认真嚼着周泽楷做的红烧肉，高压锅压出的软烂口感，微甜里带着鲜香，以及……和外面餐馆里不同的一点，周泽楷绝对没有放茴香。

 

他终于完整回忆起第一次在周泽楷这里吃到的红烧肉，那次肉里放着茴香，他好像随口抱怨过。

 

所以这样一个小细节，他自己都忘记多时，周泽楷却牢牢记在心中。包括海鱼的做法也是一样，他总是这样用行动去表达一些潜藏着的心意，不会特别告诉他“我想着你”，然而所有的行动却都指向了这一含义。

 

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周泽楷，对方正低头夹一道菜。他目光投过去时，对方立即有所感应，也抬头回望过来。眼底是浅浅淡淡的笑，又无比温暖，宛如头顶这盏灯光，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完全笼罩。

 

怎么了？

 

他看着周泽楷的眼神在问自己。

 

他摇摇头，回以轻松又灿烂的笑容。

 

他刚咽下周泽楷做的红烧肉，美味又暖和，让肠胃也舒服到向脑电波发出特别的指令。

 

他想起这几年在上海折腾找菜馆的经历

 

想起周泽楷来广州时较之出去吃饭而言，两人一起做饭吃时明显更开心的状态。

 

想起自己吃过的那些所谓推荐菜肴，粤菜本帮菜日料川菜法餐等等，什么评价，收藏，五颗星，排行榜。

 

这几年自以为是对美食的追逐，竟然有点可笑。一开始看山是山，看海是海，肉吃在嘴里肉，鱼也是鱼的味道。后来自誉为美食家，以为吃出了点门道，却不知道实际吃的却都是别人的口碑，被商业和营销虚化的味道，也有满足，更多的是失望，失望到迷失了一起吃饭的意义和目标。

 

回头看，什么都不如家里的味道。

 

吃什么，都不及和谁一起吃，和谁一起做饭最重要。

 

 

他毕竟不好意思浪费周泽楷在料理上下的功夫，勉强又夹起几筷子海鱼来品，嘴里除了柠檬汁的清香和鱼天然的咸味，本质还是索然无味的粗粝鱼肉味道。

 

怎么都不如碗里这块周泽楷做的红烧肉实在。

 

他甚至懊悔自己之前为了看点评浪费的那么多时间，累加起来，足够跟周泽楷聊很多很多其他的话题。

 

这些百味菜肴和记忆最后在他脑海中定格，他听到自己缓缓说道——

 

“明天不出去了，还是在家里吃吧。”

 

周泽楷不知黄少天电光火石间有了怎样一番思想转变，他的思路简单直接。黄少天不爱吃海鱼，看来以后也不用再做，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

 

周泽楷问，剩下两条鱼，还做么？

 

黄少天坚决不要：就隔壁菜场买条鲫鱼呗。并且指名，我要吃你做的红烧鲫鱼。

 

他顿了顿，又感慨地强调：真想吃你做的红烧鲫鱼啊。

 

外面的新鲜再多，也只是浅尝辄止的味道。除了自己爸妈做的菜，果然只有周泽楷做的能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惦念感。

 

胃和心都在说，真想吃你做的红烧鲫鱼，是家的味道。

（Fin.）

本周末答辩，祝自己能安稳度过，答辩结束后继续更新。